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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無雙

第十二章 劍聖

作者:jerry79

這個春天,長安城中大事不斷,先是新封公主李無雙和狀元郎張文彬轟動天下的大婚,緊接著就是這對新婚夫婦在城南郊外遇刺,險些丟了性命。

事發後,整個朝堂為之震動,文武群臣分為幾派紛紛就此事大做文章,鬥的不亦樂乎。

僖宗知道後龍顏大怒,下了嚴旨,責令刑部待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司會查,京兆府尹協助,限期破案。

然而由於此案涉及重大,牽連甚廣,三司查來查去最終的結果就是王仙芝餘黨懷恨在心,為了替死去的反賊報仇才在城外刺殺公主。好在公主吉人天相,殺散賊匪,平安歸來,而餘匪則逃往南方,投奔反賊黃巢去了。

與朝堂上的波濤洶湧相比,張府內卻是風平浪靜,葉青萍自從受傷後就一直在府裡養傷。

好在長安城中有的是醫術高明的御醫,各種珍貴藥材更是不盡其數,光上百年的野山參太后就為她送來了二十棵。

她整日把這些大補藥當作飯吃,恢復的自然極快,數日後已經能下地走路,活動無礙,只是她全身真氣卻還散於經脈各處無法歸順,稍一嚐試運轉真氣,腹中便痛如刀絞,疼得滿身大汗,幾欲昏去。

此次葉青萍和平寧公主李慧在城南郊外的一場大戰可謂勢均力敵,拼了個兩敗俱傷。

雖然她絞殺了對方眾多高手,但晨月教也同樣損失慘重,四大長老死了兩個,袁茵珊身受重傷回河南總舵養傷去了,而她自己更是差點丟了性命,武功全失。

廝殺過後,雙方損兵折將,都無力再戰,只得偃旗息鼓,各自默默的積聚力量。

在她養傷期間,田公公奉太后旨意來看望她,還帶了一籃子核桃,兩人在屋子裡密談了個多時辰,直到天色暗了下來,田公公才起身告辭。
張文彬問起談話的內容,葉青萍只是笑著答道:「你沒看見那籃子核桃嗎?太后叫我和平寧和和睦睦,不要再生事端。」她也不管丈夫信不信,卻再不多說半句。

四月初八洗佛節,長安城內外二百多座寺廟大開天佛廟會,祭祀佛祖。

這一天又正好趕上太后大壽,可謂雙喜臨門,於是城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人們似乎早已忘記了公主遇刺一事,紛紛約了同伴,興高采烈的到郊外各處寺廟焚香拜佛,求籤祈福,順便趕趕廟會,踏青遊玩。

長安城外終南山一帶乃是寺院匯聚之所,今日天下游僧畢會於此開壇說法,一大早狹窄的山路上就擠滿了前來觀法上香的遊人香客,摩肩接踵,一個個綠女紅男,聯翩道路,路邊時不時能走過一些挑著擔子的小販,沿路叫賣,將這一向安靜淡然的清修之地變成了亂糟糟的集市。

「閃開閃開!」隨著一陣叫喝聲由遠而近,幾個凶神惡煞的武士一路上山,將香客們紛紛趕到兩邊,不久後只見一乘青色小轎沿著山路飄了上來,抬轎的人顯然內力輕功俱佳,在陡峭的山路上腳不沾地,奔行如飛,如履平地,而轎子卻是異常平穩,不曾有絲毫搖晃。

轎子後面跟著一個身穿粉紅紗衣的美麗女子,也不見她如何疾奔,只是腳尖微微在地上一點,便飄行出一丈多遠,隨風而行,飄然若仙,說不出的瀟灑自如,卻始終不比那兩個發足疾奔的轎夫落後半步。

「這是哪家的人,如此威風?」一個香客看的嘖嘖咂舌。

「還能是哪家的,當然是李家的。」一個如百靈般清脆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那香客連忙轉身,只見身後站著一男一女,那說話的女子雖然穿著一件普通粗布長裙,未施粉黛,細看下卻是貌美如畫,氣質不凡。

他趕忙抱拳問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妳認識他家的人?」

「當然認識,熟得很,說起來我還要叫她一聲姐姐。」

旁邊一個挑擔子的老者斜了她一眼,插嘴道:「吹牛,人家的轎子上繡著龍鳳,那可是皇家的人,說不定便是哪位公主王爺,難道妳也是皇親國戚?」

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爭辯,伸手挽住旁邊那男子的手說道:「相公,我歇夠了,繼續走吧。 」

兩人說說笑笑的一路走遠。

這二人正是張文彬夫婦。原來葉青萍性子活潑,傷勢稍好後便在府裡坐不住了,鬧著要去終南山上香看廟會。

張文彬雖然不願再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冒險,無奈架不住妻子軟硬兼施,最終也只得就範,陪她出來上香,心中卻是七上八下,一路擔驚受怕。

兩人沿著山路一路向上,走走停停,最終來到了一座宏大精美的廟宇前,只見這廟宇修的琳宮燦爛,梵宇斑斕,金碧輝煌,其奢華程度倒是和大明宮不相上下,匾額上刻著三個燙金大字「薦福寺」。

張文彬看了不禁感嘆道:「有詩雲'千家獻黃金,萬匠磨琉璃。既空泰山木,亦罄天府貲。焚香如雲屯,幡蓋珊珊垂。',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只是這薦福寺修建的這般奢華,卻有違佛門清淨無為、四大皆空之法,我看我們還是回山腳下那法緣寺去上香吧。」

葉青萍微微一笑道:「你說是這薦福寺人多?還是那寒酸的法緣寺人多?」

張文彬不明所以的答道:「當然是薦福寺這等大寺人多。不過,只要有真佛在,人多人少卻也無妨。佛門本是清修之地,講的是悟空二字,那法緣寺雖然殘破,卻甚為清靜,正是佛門修行之所。」

葉青萍搖頭道:「相公此言差異,那法緣寺的和尚只顧自己悟佛法,卻不管這世間芸芸眾生在苦海中掙扎,此乃小功德。相比之下,薦福寺廣招香客,普度眾生,以勸天下人向善為己任,行的才是大功德,其中高僧必是大徹大悟,看穿六道輪迴之人。心中有佛,金廟,銀廟,土廟又與我何干,我們不來這裡燒香還去哪裡?」

看著被她說的啞口無言的丈夫,葉青萍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十分歡暢。

「這位女施主佛緣不淺,說的極是。若要普渡天下眾生,還需真金白銀,我等出家人雖然視金錢如糞土,卻還要用它行善,便是此理。」一個一臉橫肉的胖大和尚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

葉青萍也被他嚇了一跳,微微皺眉,瞇起眼睛將他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開心的笑道:「相公,收銀子的和尚來了。」

那和尚也大笑道:「女施主聰明,還請施主多結善緣。」

張文彬微微一愣,伸手入懷摸了摸,掏出一塊最小的碎銀子,便要打發了他。

葉青萍卻笑道:「我看大師面帶佛光,定是通曉佛法的高僧,哪能如此輕待?這尊金佛算是我結法緣的見面禮,還請大師為我解個心結!」她說著竟然真的從自己的小包袱裡摸出一尊足有巴掌大小金光閃閃的金佛。

那和尚毫不客氣的收了,一伸手說道:「還請二位施主隨我來。」

他帶著二人直接繞到寺院後面的一個小院子,從後門進去,來到一間禪室。只見那屋子裡還坐著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看不清相貌。

「師傅,你這麼早就來了!」葉青萍忍不住叫道。

那胖和尚笑道:「瘸子,你徒弟可真大方,一見面就送金佛,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徒弟就好了。」

那人正是李桓,他轉過身哼了一聲說道:「九不戒和尚,我這徒弟可精明的緊,上次她送人一把斷刀卻騙人家為她賣了一年的命,你若是辦不成她的事情,有你苦頭吃嘍。」

說罷三人相對大笑,只有張文彬不明所以,尷尬的站在一邊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眾人介紹落座後,葉青萍開門見山的說道:「現在我真氣總是無法導入丹田,每次運氣時腹中便痛如刀絞……」

李桓和九不戒和尚皺眉聽她說完,兩人一人一隻抓住她雙手手腕,將兩股雄渾之極的真氣同時送進她的體內。

葉青萍全身放鬆,任由那兩股內力在她體內緩緩遊走,幫她將凌亂的真氣歸於經脈中。

隨著進入她體內的真氣越來越凌厲凌,她漸漸感到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從全身各處傳來。

李桓的真氣陰寒無比,而那胖和尚的真氣則純為陽剛,一陰一陽兩股真氣在她經脈中循環往復,弄的她一會如同身處冰窟中,一會又如同在火上燒烤,簡直比天牢裡的酷刑還要難受。

張文彬糊里糊塗的跟著葉青萍來到薦福寺,本來就一頭霧水,此時見妻子一會面帶冰霜,凍得渾身顫抖,一會滿面通紅,大汗淋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在一邊乾著急。

這種折磨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兩人才緩緩收了功。

李恆面色凝重的說道:「妳這次傷的不輕,我們只能暫時穩住妳的內傷。妳在這段時間莫要運功,若是經脈再有損傷,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妳。」

他又問起那日在醉芙蓉的狀況,葉青萍一一照實說了。

李恆沉吟了半晌才說:「天魔刀法也好蒼嵐劍法也罷,雖然招式各異,但本質卻無不同,一共分為三個境界:心歸自然、萬物歸元、天人合一。

正所謂觀花是花,觀花非花,觀花仍是花,乃是從無法到得法,從得法到忘法的過程。

以李笑天之能也要閉關十年才真正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妳的心境才剛進入第二層,卻要強行跳入第三層,使用妳駕馭不了的力量,不出亂子才怪。

只是我不明白,以妳這點功力怎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是修羅血瞳。」九不戒和尚沉著臉說道:「我當年在天覺寺譯經,看到過有關的記載。據說這世間有人天生血色雙瞳,乃是修羅王『毗摩質多羅』遣入世間的使者。

當其雙瞳為紅色時修羅王便會藉此窺探塵世,其人往往會兇性大發,失去理智六親不認,但同時力量也會飛速增長,直到力竭而死。這種人便是我們常說的凶星下凡,常會剋死至親之人……」

葉青萍從薦福寺出來時已是下午,她心情沮喪,一路不言不語,默默的向下山走去,將丈夫遠遠的甩在身後。

張文彬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妻子,一把從背後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裡,抱住她安慰道:「無雙,那些鬼神之言怎麼能信?若是照他所說,那日妳我早就死在了醉芙蓉,可我們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葉青萍從他懷裡掙扎出來,輕輕的說道:「你離我遠些,莫要被我剋死了。」

「妳胡說什麼?按照那些神鬼之說,我還是文曲星下凡呢,妳豈能剋死我。」張文彬急這說道。

葉青萍搖了搖頭,輕嘆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自幼便剋死我全家,凡是跟我沾親帶故的沒一個有好下場。是天意如此,讓我一生孤苦伶仃……」

張文彬見她眼中淚水打轉,心中一熱,脫口而出道:「妳如今是我張家的媳婦,我自會一生一世愛妳疼妳,就算妳剋夫,我也認了。若是老天要我們死,我們兩個人手拉手共赴黃泉便是……」

葉青萍見他說的真誠,心中突然一酸,感到一陣久違了的溫暖,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小聲問道:「你說話算數?」。

張文彬趕緊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抱住她不住安慰,彷彿她只是一個小女孩,而不再是那個威震一方的大將軍。

過了一會,葉青萍突然破涕為笑道:「你不是討厭我嗎?找個機會將我休了便是。」

「我哪裡敢休妳這凶蠻公主,何況妳手下還有那麼多如狼似虎的衛士。」張文彬見她心情轉好,也和她開起了玩笑。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有人嬌笑道:「我道是誰在這裡親暱呢,原來是妹妹和妹夫,你們怎麼沒帶侍衛,若是再遇到賊匪,說不準可沒有上次的運氣了。」隨著笑聲,平寧公主李慧從前面一片竹林後轉了出來。

「我們來給太后祈福,也沒必要帶侍衛,再說那些賊匪被我殺破了膽,就算有幾個漏網之魚,也不會再來送死了。」葉青萍恢復了往日的微笑,話裡卻是寸步不讓,對旁邊手按劍柄怒目而視的桃花仙子視而不見。

「我勸妹妹還是小心為好,若是哪天有什麼三長兩短,做姐姐的可要傷心了。」

「多謝姐姐關心,不過姐姐也要小心些,最好多加些侍衛,可別被什麼殘廢反賊殺上門去,那可就不妙了。」

見她二人一上來就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張文彬趕緊躬身行禮道:「臣張文彬拜見殿下,我們還要回去準備晚上太后的壽宴,這個就……先行告退,還望公主殿下海涵。失禮了!」

就在他們正要離去時,平寧公主李慧突然說道:「無雙,難道妳我就非要這樣鬥下去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葉青萍嫣然一笑,說道:「若是公主您能平下心中的怨氣,真心相待,無雙倒是願意和殿下和睦相處。 」她說完再不停留,一路下山去了。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挑花仙子恨恨的問道:「剛才大好機會,為什麼不殺了她?」

「殺她?若是動起手來,也不知道誰勝誰負。只是她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李慧自言自語的說道。


午後,大明宮裡開始熱鬧起來,太監宮女們來來往往忙碌個不停,為壽宴做著最後的準備。

太后大壽乃是普天同慶的大事,滿朝文武官員凡五品以上皆要參加。

申時一過,一個個盛裝麗服的文武大臣、王孫貴族就陸陸續續進了大明宮。

後宮的一個花園裡,葉青萍和李慧並排坐在下首,有說有笑,如姐妹般嘮著家常。

葉青萍今天穿了一條煙霞色雲水花紋的長裙,雖然淡雅卻也不失莊重。

和她相比,平寧公主可謂盛裝打扮,頭戴翡翠雙鳳,身穿橘黃色百鳥錦繡長裙,酥胸半露,外披淡粉牡丹透明羅紗,頸間戴了渾圓的夜明珠項鍊,端的是光彩照人,美艷不可方物。

葉青萍見她如此精心打扮,隱隱有壓過太后之勢,心中一陣冷笑,暗想:「妳還未大權在握便如此不知收斂,早晚有妳哭的一天。」

閒談中說到葉青萍婚後的生活,平寧突然說道:「妹妹這終身大事算是有了著落,可蘇茹將軍年過三十卻還是單身一人。兩年前陸彪將軍的妻子過世,如今陸將軍也是一人,我看他二人倒是般配,敢請太后做主賜婚給他們,也算是我大唐軍中的一段佳話。」

「姐姐這話說的有些不妥,終身大事豈是兒戲,妳可問了蘇將軍的意見?若她不同意,妳還能用強不成?再說據我所知,蘇將軍已經有了心上人,妳如此豈不是拆散了人家一對鴛鴦?」

「女大當婚,可這種事女孩家總不好意思說出口,還不如長輩做主賜婚。妳說蘇將軍已經有了心上人,可知道是哪一位?」

身穿萬壽服坐在上首的太后見她二人沒說兩句就唇槍舌劍的爭鬥起來,不禁皺起了眉頭,咳嗽了兩聲,說道:「此事還要問過蘇將軍的意思,若她同意也算是一件美事。對了,無雙,妳的傷可好些了?」

「有勞太后掛懷,我的傷已經痊癒了。只是這次遇險,幾個和我情同姐妹的親兵為了救我而死,每每想到她們我心裡就不是滋味……」葉青萍說著潸然淚下。

太后又好言安慰了一陣,答應對死去之人重加撫卹,突然話題一轉鄭重的說道:「無雙、慧兒,哀家也知道妳二人之間有些嫌隙。妳們都是大唐棟樑,如今外有賊匪橫行,內有貪官污吏枉法,節度使擁兵自重,目無君王,若是妳二人再有不和,引起兵禍內亂,乃是社稷之災,百姓之禍,妳們又於心何忍?

今日哀家在此調停,妳們有什麼嫌怨便說個明白,以後前嫌盡棄,共同輔佐陛下,世代平安,豈不是好?」

葉青萍心中大罵道「若不是為了救妳,助妳奪權,我跟平寧還能有什麼嫌怨?妳如今位子坐穩了,過河拆橋不說,卻又想妳兒子的江山穩定,在這裡裝起好人來了。」

她心裡不滿嘴上卻不敢亂說,趕忙離座跪倒,磕頭說道:「臣永遠一心一意忠於陛下。其實我和平寧公主之間也沒什麼嫌隙,若是有些誤會,我向公主賠罪便是。」

平寧也忙著表態,太后見她二人語氣中疏無誠意,拉下臉來冷冷的說道:「只要有哀家一天在,便容不得妳二人胡來。以後平寧幫助陛下打理朝堂上的事,無雙在外帶兵,各司其職,不得再插手對方的事。」

葉青萍連忙磕頭,口中稱是,心中卻冷笑道:「我在外帶兵,焉能容得有人在我背後作祟?平寧也絕不會允許一個不聽話的人手握重兵,太后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麟德殿上燈火輝煌,太后的壽宴可謂盛大而隆重,文武群臣,王孫貴族,各國來使,紛紛上前為太后祝壽祈福,獻上壽禮。

各種精美華貴的壽禮可謂五花八門,熠熠生輝,美不勝收。

最惹眼的便是平寧公主送的一座足有假山大小的七彩珊瑚,那珊瑚不但色彩斑斕,而且天然長成,好似一個壽字,看的眾臣嘖嘖稱奇。

僖宗皇帝送的是一對翡翠馬,馬兒雕刻的栩栩如生,所用的翡翠更是百年一遇的極品,綠的沒有一絲雜色。

相比之下,葉青萍送出的壽禮可謂寒酸不堪,都是一些嫩筍,春茶之類的民間特產。

只聽她笑著解釋說:「這些都是河南河北兩道百姓的心意,天下風調雨順,萬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便是對太后最好的壽禮。」

而張文彬乾脆為太后大壽作詩一首算作壽禮,逗得太后哈哈大笑,開心不已。

眾臣心中不約而同的嘀咕道:「這對夫婦真是天造的一雙,一個比一個摳門,所送的壽禮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兩銀子。」

最後由僖宗皇帝帶領群臣祝太后鳳體康健,萬壽無疆。

宴席正式開始,一道道山珍海味,美酒佳餚端了上來,大殿上頓時酒香四溢。

隨著一陣悠揚的琴瑟聲,數名身姿修長赤著雙腳的舞女走到了大殿中央厚重的紅地毯上,伴著樂聲開始翩翩起舞。

只見這些身穿蔥綠色紗裙的少女轉腰揚袖,長袖飄香,宛如臨風踏水,清音曼舞,舞姿柔美飄逸,妙態橫生。

一曲過後,琴瑟聲漸輕漸止,就在眾人以為這一舞就此結束時,一陣簫聲輕揚而起,舞女們如流水般緩緩散開,露出中間一個身穿粉紅色舞衣的少女來。

整個場面便如同嫩綠的枝葉緩緩打開,現出中間一朵璀璨綻放的牡丹,美艷無雙,還未開舞便博得了一個滿堂彩。

只見站在大殿中央的舞女也就十五六歲年紀,生的風嬌水媚,肌膚勝雪,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一身粉紅色輕紗裙上印著百朵色彩各異的牡丹,上面繡著金線,隨著她微微舞動,彷彿花開花落,無數花瓣繞著她盤旋飄舞,真好似仙女下凡,看的僖宗雙眼筆直。

但見她從容而舞,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斂肩、掩臂、擺背、鬆膝、擰腰、裊嬝娜娜,無一不盡顯美態。

只聽平寧讚道:「好一個善舞的美人,只是這樂聲略顯沉悶,卻還缺了個能歌的,我聽說長寧公主一副好嗓子,不知今日願不願意為太后助興?」

葉青萍見她又來挑事,心中大怒,面上卻笑著說道:「我這粗嗓子到要讓姐姐見笑了。」說完清喉嬌轉,隨著樂聲唱道:「望雲門外,油壁如流水,空巷逐朱幡,步春風、香河七里。冶容炫服,摸石道宜男,穿翠靄,度飛橋,影在清漪裡……」

夜風輕輕吹過,帶來院子裡醉人花香,清亮的歌聲或高或低,配著簫琴聲,時而婉轉,時而高亢,在一片靜謐的水天夜幕之中,如天籟之音般盪人心魄,讓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大殿中央,如花少女踏歌而舞,紗衣從風,長袖輕舒,纖腰微折;時而如蔡蝶穿花,蜻蜓點水,時而如龍飛九天,鳳舞丹陽,在風中雲間穿行徘徊。

隨著樂曲歌聲漸高,她舞的越來越快,邊舞邊向僖宗靠攏,對著他微揮舞袖,明眸含情,情意盡顯,看的僖宗大聲拍手叫好,如孩子般手舞足蹈起來,完全沒注意一旁太后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雲。

就在樂聲達到頂峰時,那舞女突然雙袖一揚,無數粉紅色花瓣從她袖中飛出,一時間芳香索繞,花雨漫天。

在一片落英繽紛中,她身子微微前傾,湊到了僖宗身前。

歌聲戛然而止,葉青萍飛起一腳,將桌案踢飛了出去,直砸向那舞女,她清楚的看到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一柄閃著寒光的細劍正如閃電般刺向皇上的咽喉。

麗女盛飾,長袖曼舞,富麗繁華的笙歌夜宴,一切的一切卻只為這追魂奪命的一劍。

事發突然,僖宗正伸著脖子想仔細看看這位美人的面貌,哪想到等來的卻是冷森森的劍鋒,嚇得他呆若木雞,竟然忘記了躲閃。

而離他最近的王皇后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就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清妃戰無雙猛地撲了過來,用身體擋住了僖宗,鋒利的細劍豪不受阻的穿過了那件單薄的宮裙,刺進了她的左肩,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那刺客一招不中,急忙拔出劍準備再刺,卻忽聽到腦後風聲驟起,只得低頭躲避,反手一劍從腋下向後刺出。

原來葉青萍手上無刀,情急下抄起一把酒壺,衝上去直擊刺客的後腦,與她鬥在一起。

她傷勢未癒,無法運用內力,只能靠著敏捷的身手戰鬥,手上又沒有兵器,頓時處於劣勢,數招一過,左臂和後背就被刺中,劃開了兩道大口子,鮮血直流。

然而葉青萍對自己的傷勢卻渾然不覺,為了不讓刺客再次轉向皇帝,招招搶攻,專挑對方雙眼咽喉等薄弱處下手,絲毫不肯退讓。

張文彬擔心妻子的安危,從旁邊抄起一根挑宮燈的桿子也衝了上去,只是他不會武功,看妻子和刺客鬥得激烈,卻也插不進手去。

此時皇宮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僖宗皇帝緊緊將戰無雙抱在懷裡,他抬起手一看,發現手上全是鮮血,這才知道愛妃為了救自己受傷,心如刀絞,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戰無雙感到有水滴在臉上,緩緩睜開眼睛,艱難的說道:「陛下,你是一國之君,怎能為一個臣妾哭泣?臣妾命苦……以後不能再侍奉陛下您了……」她說著伸出手想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水,卻突然眼前一黑,抬到一半的手軟軟的滑了下去,頭無力的歪到一邊,暈死了過去。

一隊姍姍來遲的站殿武士終於將刺客圍在了中心,葉青萍就勢一滾,逃離了戰圈,雖然狼狽卻避開了刺向她後心的一劍。

那女刺客眼看被圍住,知道今日無幸,大喝一聲,向太后衝了過去。

她眼見兩名擋在身前的武士雙刀齊出,刺向自己小腹,卻根本不加躲閃,任由雙刀一左一右從肋下插進了她的肚子,手中長劍脫手而出,射向太后的面門。

好在她被雙刀穿腹,劇痛之下手上失了準頭,飛擲而出的細劍貼著太后的臉飛過,深深的插入了她身旁的柱子裡。

「留下活口!」葉青萍一聲大叫,卻還是晚了一步,四把鋼刀一齊從背後刺進了少女柔弱的軀體,兩把從她胸口穿出,另外兩把卻從她上腹部透了出來。

那少女刺客被亂刀穿身,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子一陣劇烈的抽搐。隨著六把刀從她身上拔出,數道血箭噴射而出,瞬間將她身上的舞衣浸透。

她的身子被帶的一個趔趄,晃了兩晃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混賬,誰讓你們下殺手的?給我把這幾個人押起來。」葉青萍怒喝著衝上去,從地上抱起血葫蘆一樣的少女。

她見女孩一時還未斷氣,身體不斷抽動,七竅流血,兩隻大眼睛呆呆的望著空中,隨著胸口上下起伏,嘴巴一張一合喘著氣,趕忙伸手摀住她胸口的兩處致命傷口,同時將嘴對著她耳邊大喊道:「是誰派妳來的?快說!我馬上妳給找御醫。」

那少女慘然一笑,嘴唇顫抖著想說些什麼,卻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雙眼上翻,眼眶中只剩下眼白,身子一下子挺得僵直。

「喂,妳快說啊!是誰?」葉青萍用力搖晃著她的身體。

然而這一次少女卻再也沒有回應,只見她的嘴巴張到了最大,像河灘上擱淺的魚般急促的喘息著,最終從喉嚨裡發出咯咯幾聲輕響,艱難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與此同時,她緊繃的身子也逐漸癱軟,胸口不再起伏,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骨頭般軟綿綿的躺倒在葉青萍的懷裡,一動也不動了。

葉青萍緩緩鬆開了按在她胸前傷口上的手,在她脖子上摸了摸脈搏,又將頭放在她胸口聽了聽心跳,確定她確已死透,這才輕輕將她的屍體放在地上,站起身走到太后身邊跪倒說道:「太后受驚了,刺客雖然已死,恐怕還有兇徒渾水摸魚,還請太后速速移駕回宮。」

太后點了點頭說道:「哀家這邊妳放心,妳趕緊去包紮一下傷口。妳自己也要小心,可別讓惡人有可乘之機。」

一場好好的壽宴卻以慘淡收場告終,葉青萍眼看著一個武士抓住那刺客的腳踝將她的屍體像拖死狗一樣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心中不覺一陣悵然,暗想:「這女孩姿色天然,舞技無雙,本是一塊無需雕琢的無暇美玉,若是入了宮,說不準便得了皇帝的寵愛,成為妃子,前途無量。她怎麼這樣傻,甘願做人家的棋子,最終落得個血染舞衣,亂刀穿身而死的下場,死後也不能瞑目,真是可惜可嘆!」

隨著太監宮女上來將大殿中央的一大灘血跡清洗乾淨,點上熏香,麟德殿上又恢復如初,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看著那擦得閃閃發亮的大理石地面,誰又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一個花一樣美麗的少女就在這裡血濺七步,命喪亂刀之下。

馬車上,張文彬見妻子一路輕聲嘆息,關心的問道:「無雙,妳身上的傷怎樣?我聽御醫說用麝香配著青篙再加上一種嶺南的白藥有止疼良效,妳先忍忍,等回府後我就去給妳討來。」

葉青萍微微一笑說道:「這點傷算什麼,以前在戰場上我受的傷多了,還不是咬牙強忍。我是在為那少女刺客惋惜,這樣一個千嬌百媚,能歌善舞的美人,明知是死卻還要隻身入宮行刺,如此有膽有才之人若能為我所用,必成大事。她就這樣被當成棄子犧牲掉,還沒來得及發出耀眼的光輝就香消玉殞,白白浪費,實在是可惜。」

張文彬聽她話中有話,不禁皺起眉頭問道:「妳是說這場刺殺有詐?」

葉青萍冷冷的說道:「那刺客若是使用淬了毒的弩箭,而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細劍,皇上早就死了。你見過如此笨手笨腳的刺客嗎?

這分明就是做戲,等過些日子,受處分之人的名單出來了,誰是幕後主使一目瞭然,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著急,走了這一步險招?」

數天後,太后壽宴上陛下遇刺一事就有了結果。

經查證,那少女刺客是大太監蔡忠的一個遠方親戚的侄女,由於家裡受牽連被抄家,對陛下懷恨在心,這才隻身入宮行刺,犯下這等忤逆犯上的大罪。

主犯雖死,刑罰卻不能免,那少女的屍體被拉到城南,當眾開膛破肚,挖肝摘心,碎屍成數塊,掛在城門口示眾,其他十六名舞女皆因為連坐被一同斬首示眾。

大內侍衛統領,千牛衛大將軍張芳河因為失察之罪下獄抄家,其職由原兵部侍郎張靈隱代替,禮部尚書劉飛因為準備晚宴失職被革職查辦,吏部尚書元斌也受連帶被貶,至此平寧公主李慧的勢力再一次被重重的打擊。

大明宮瀟湘館裡,清妃戰無雙半躺半靠在一張軟椅上,面色蒼白,一臉病容,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

葉青萍坐在她對面,輕輕的叼住她的手腕,為她把了一會脈,安慰道:「娘娘,您脈相平穩,並無大礙,這養傷之事急不得,還需慢慢修養才是。」

戰無雙悻悻的說道:「青萍,這裡沒有別人,妳就叫我真名好了。九年了,整整九年都沒人叫過我的真名,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

「忘了也好,妳既然入了這皇宮,就踏踏實實做妳的清妃吧,還想那麼多往事做什麼。」

「我忘不了,忘不了利州,忘無不了爹爹,忘不了戰府中的日日夜夜,更忘不了那個火光四起、喊殺震天的夜晚。難道妳都忘了?妳就不想為姐姐報仇了?」

這一次葉青萍沉默了良久才答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怎麼能忘。只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就算報了仇又怎樣?那些逝者也不會復生,我想他們地下有知,也希望我們好好活著,而不是為了報仇再去拚死搏殺。」

她說完後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嘆氣,屋子裡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過了一個會兒,戰無雙突然說道:「妳以為我在這宮裡過的快活嗎?深宮似海,受寵時雖然集三千寵愛於一身,風光的緊。可人總有老去的那一天,終有一天要體會這深宮寂寂,歲月悠悠的寂寞與悲涼。

更何況還有那麼多陰謀陷阱,爭寵算計,陷害栽贓,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我這些年裡日日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葉青萍見她說來說去卻說不到正題,也懶得和她再打啞謎,索性打斷她單刀直入的問道:「宮中本是如此,妳到底要怎樣?」

戰無雙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要再做任人擺佈的棋子,我要做一個能支配自己命運的棋手,而妳可以幫助我。」她的眼中閃爍著奪人的光芒,葉青萍曾經在平寧公主眼中看到過同樣的光芒,那是對權力的執著與渴望,它是那樣的熱烈與瘋狂,似乎帶著可以燒盡八荒的烈火。

葉青萍不禁一陣冷笑道:「妳我又不是神仙,人活在世上便是棋子,又有誰能支配自己的命運?」

戰無雙也不接她的話,突然反問:「妳對陛下被刺一事怎樣看?」

「只不過一場戲而已,妳演的不也挺好嘛?」

「妳錯了,無論刺殺是真是假,我都會為陛下去擋那一劍。我和王皇后不一樣,她有家族可以依靠,而我能依靠的只有陛下,若是陛下不在了,我寧可去死。」

「正因為妳我無依無靠,沒有根基,太后才會信任我們。不過她好像對我不怎麼放心,要不然也不會給我找了個謹遵聖人之道、忠君愛國的相公。我只是不明白,這樣一個做事滴水不漏的女人為何這次會鋌而走險?」

「有些人能等,有些人卻等不了。妳知道太后有肺癆嗎?都是在冷宮裡落下的毛病,這幾年越來越厲害,我聽說她老人家的時間不多了,恐怕撐不過今年冬天。」

她的話如同一個悶雷在葉青萍頭裡炸開,對於太后的事她並不意外,真正令她意外的是,如此大事她卻沒得到任何消息,難道她在宮內布下那麼多眼線都不知道,還是他們有意瞞著她。

戰無雙笑道:「別那麼緊張,這件事除了御醫之外就只有陛下知道。我勸妳早做準備,若是那一天真的來了,平寧必會拚死爭奪太后留下的權力,沒有太后的支持也不知妳還能還能鬥得過她?」

「妳到底要我怎麼樣?」葉青萍咬牙問道,她必須知道對方的底牌。

見她這一次說的鄭重其事,語氣中再無輕慢,戰無雙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道:「妳我和田公公都來自利州,若是我們三人聯手,妳在外,田公公和我在內,大事焉有不成?只是妳一定要留在長安……」

兩人一番計議後,葉青萍起身告辭,至此開始一張大網漸漸張開,一場新的生死搏殺拉起了帷幕。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然而在這個夏季裡風平浪靜再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平寧公主似乎對太后的瘋狂攻擊無動於衷,但葉青萍心裡清楚,她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險,如此平靜的外表下一定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陰謀。

這些日子裡她每天就待在張府中養傷,學習讀書識字,足不出戶。她本就冰雪聰明,記性又好,因此進境甚快,兩個月後就可以獨自批閱公文,連張文彬這等大才子也不禁大為感嘆。

而張文彬則由於妻子的緣故,只在禮部被封了個閑職,整日無事可做,除了教妻子讀書外,晚上就出去和那些文友喝酒作詩,只是這青樓是萬萬不敢再去了。

這一日,他又喝的酩酊大醉一直睡到晌午才起來,洗漱完畢後卻不見妻子的影子,於是來到後花園裡,見葉青萍正坐在池塘邊的書案前,低著頭認真練字,不由得玩心大起,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背後,一把將她攔腰抱住,伸手探入懷裡,摸向她的胸部。

葉青萍見丈夫如此玩鬧,也不和他客氣,左手回抄在他臂彎上一拂,令他鬆手 □□,右手放下筆,抓住他的衣襟一扯一帶便將他拉到自己懷裡,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笑道:「怎麼這麼晚才起?天下哪有你這樣懶惰的先生?」

「天下哪有妳這樣比老師還勤快的學生?」他笑著撅起嘴向著妻子火紅的雙唇吻了下去。

葉青萍聞到他口中一股濃濃的酒氣,知道他昨晚定是又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心中不禁又是生氣又是傷心,溫言勸道:「文彬,我知道因為我的緣故你身懷大才卻無法施展,心中苦悶。可你也不能天天這樣糟蹋自己,你知道我看了你這樣子心中有多難受嗎?我說過一年之後便讓你入閣拜相,這期間你就幫我處理河北河南兩道的事物,你怎麼就不願意呢?」

張文彬仰天大笑道:「做官有什麼好的?還是現在這樣整日飲酒作詩來的痛快,便是讓我去當什麼宰相,我也不稀罕。」

葉青萍很清楚丈夫的心結歸根結底還是在自己身上,他本是當朝狀元,是心懷天下的大才子,若是沒有娶她這個公主為妻,完全可以靠著真才實學一展抱負。可如今他仕途上的成功失敗都要靠妻子決定,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心中怎能不苦悶?然而葉青萍本事再大,卻偏偏對此事無能為力,她心中雖不是滋味,卻也無可奈何。

張文彬見妻子默默不語,神色黯然,知道剛才的話說重了,於是反過身將她摟在懷中坐了,撫摸著她的頭髮說道:「來,讓先生看看妳這字練如何?咦,這葉青萍是誰?」

葉青萍心中一驚,發現案上的宣紙上確是寫著自己的名字,趕忙將那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說道:「只是小時候的一個朋友,早已死了。」

張文彬見妻子似乎有心事,便追問道:「我怎麼沒聽妳說過?她怎麼死的?」

「她一時失手殺了人,被處死了。」葉青萍也不願再提這些事,話題一轉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說道:「相公,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二人離開這紛擾塵世,去一個世外桃源一起渡過餘生?到時候你在外耕作漁獵,我在家裡織布教子,天天快活似神仙,豈不是好?」

張文彬微微一愣,笑道:「我大唐沒了妳這個大將軍怎麼行?若是反賊再起,誰去平賊?」

葉青萍悠悠嘆道:「這塵世間榮華富貴、生生死死不過是過眼雲煙,自由天命,只要我二人快快活活,就算這天下洪水滔天又與我何干?」

張文彬突然覺得妻子今天有些奇怪,於是將她抱緊,一邊在她耳後吹氣,一邊將手伸入她懷裡,輕輕捏住了她的乳頭,說道:「滾滾紅塵也好,世外桃源也罷,人還不是要吃喝,要做那事,又有何區別?」

葉青萍這一次任由他的一隻大手在自己胸口百般揉搓,嬌喘連連,直到他的另一隻手解開她的腰帶,遊走到下身不斷撥弄,才輕輕將他推開,紅著臉說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什麼體統,被下人看見豈不笑話死了。」

然而張文彬此時已是慾火焚身,再也控制不住,一邊剝下妻子的衣服,一邊說道:「下人都在前院,不會有人來的。」

涼亭裡,一番雲雨過後,葉青萍面色通紅,雙眼微閉,渾身大汗淋漓,軟綿綿的靠在丈夫懷裡,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張文彬摟住妻子的腰肢,一邊心滿意足的撫摸著她濕漉漉的頭髮,一邊低下頭親吻著她的香肌玉體,從耳根一直吻到脖子,再到胸口。

這還是兩個多月來他第一次如此滿足,之前妻子總是對他相敬如賓,一再推脫,弄的他一身慾火無處發洩。

「我的公主小美人,再來一次吧。」他一邊像吃奶一樣一邊吮吸著她嫣紅的乳頭,一邊懇求道。

葉青萍一把推開丈夫,笑著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說道:「再來就把人家整死了,都快當爹的人了,卻還沒個正經。」

張文彬如被踩了尾巴的貓般一下子跳了起來,驚訝的張大了嘴,直直的瞪著妻子說:「妳說什麼?妳再說一遍?這個…妳何時有了?我怎麼不知道?我……」

見他激動的手足無措,葉青萍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憂色,隨即嬌笑著嗔怪道:「都三個月了,之前御醫說我胎相不穩所以一直沒敢告訴你。我們這麼長時間沒有同房,你難道沒發現我最近總是噁心?天下哪有你這麼粗心的爹爹?」

「是我該死,我怎麼如此糊塗,……我最近心情不好便忽略了妳,該死,該死,我怎麼就沒發覺妳最近老是吐,妳的肚子怎麼沒有大起來?」張文彬一邊說一邊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捏了幾下,將頭貼在她的肚子上仔細傾聽。

「笨蛋,才三個月,哪裡看得出來?你一個大學士,有空也想想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

「這是自然,我去告訴父親大人,我們張家有後了。」他說著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像孩子般跑了出去,完全沒注意到背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秋涼後,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到了葉青萍的耳朵裡,先是蘇茹竟然鬼迷心竅答應了和陸彪的婚事,如此一來,那些上官虹的舊部紛紛抬頭,暗中勾搭活動,躍躍欲試。

緊接下來,河南就遭了天災。

金秋時節,本該是五穀豐登的大好季節,誰想到天有不測風雲,河南道境內一連兩個月竟然滴雨未下,蝗蟲成災,饑民遍野,報急的文書如雪片般飛到長安。

葉青萍後院著火,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挺著大肚子四處奔走。

只是內庫由平寧掌控,正好藉此機會要挾一把,葉青萍四處奔走無果,最終忍無可忍發了飆,硬闖進廣寧宮去找平寧公主一番理論。

沒有人知道這兩位公主到底談了什麼,只知道一個時辰後她趾高氣揚、一臉得意的走了出來,三日後,內庫就批下了數十萬旦的糧食用於救災。

於是葉青萍不顧丈夫的堅決反對,帶著救災的糧食輜重直接奔赴河南,親自處理救災一事。

長亭外,古道邊,擠滿了來送別的大臣,葉青萍用了整整一個上午與眾位大臣一一道別。

平寧公主握著她的雙手,一臉關切的囑咐道:「妹妹,妳身懷六甲還要為國家奔波,這若是有個什麼差錯,妳叫陛下和姐姐我心裡如何過意得去?妳可千萬要注意身子,事事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葉青萍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姐姐關心,我自會注意身體。更何況人常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乃大唐之臣,這身子便是國家的,就算為我大唐盡忠而死,也死而無憾。」

平寧趕忙伸手堵住她的嘴說道:「別老說死不死這種不吉利的話,姐姐在長安等你回來……」她又仔細囑咐了幾句這才依依不捨的鬆開手放她離去。

葉青萍見她面帶關心之色,眼中卻不時閃過一絲笑意,知道她恨不得自己死在外面,心中暗罵道:「賤人,看妳還能高興幾天?若是妳知道我去幹什麼,恐怕妳哭也哭不出來。」

到了中午大臣們陸續回城,只有張文彬一直跟著妻子前行。

一路上兩人坐在由四匹駿馬拉著的寬大馬車『如意閣』中,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張文彬只是緊緊的將妻子抱在懷裡,不願鬆手,而葉青萍則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胸前,將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半躺半靠在鬆軟的坐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不一會竟然沉沉睡去。

張文彬低下頭望著夢鄉中的妻子,只見她腮暈潮紅,鬢雲散亂,隨著勻稱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透過領口一縷春光不經意的外洩,確是楚楚動人。

他將手放在她的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撫摸,一想起她懷著六個月的身孕還要受此奔波之苦,也不知能不能平安歸來,心口不由得一酸,無奈的嘆了口氣。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默默而行,一直到日薄西山,行到長安城十里之外,葉青萍才悠悠醒來,輕輕從丈夫懷裡掙脫出來,理了理散亂的頭髮說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們就在此地作別吧,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如血的夕陽下,一對單薄的身影在山脊上緩緩漫步,踩著厚厚的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空氣中的絲絲涼意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張文彬見晚風中妻子一頭秀髮被吹的四散飛揚,飄動的裙擺下露出一對雪白如玉的小腿,生怕她受涼,趕忙脫下自己的長衫給她披上,從後面將她緊緊抱住,說道:「無雙,妳這是何苦呢?有蘇茹和劉牧兩位將軍在,救災一事還能有什麼差錯?妳現在有孕在身,遠行中我又不在妳身邊,若是有個什麼意外,妳母子二人可是兩條人命啊,妳讓我如何活得下去?」

葉青萍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心中一陣溫暖,認真的說道:「相公,正是為了我和我肚子裡的寶寶,有些事情才必須由我親自去做。河南是我的根本,絕不能亂,若是我不去,這好不容易才要來的數十萬旦糧食,又有多少能落到災民手裡?其次,我那蘇茹姐姐在背後捅我一刀,我一定要去向她問問清楚,只有軍中安定,我在長安才能安穩。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兩件事若是辦不好,就算我順利生產,以後我一家人又如何能平安生活?」

「可妳以身犯險,這若是……」

葉青萍不等他說完便用自己熾熱的雙唇封住了他的嘴,一對愛人就在這秋葉紛紛的山林中緊緊抱在一起,親吻著,撫摸著,感受著對方的溫暖……

「你放心,我會在冬天之前回來。這期間長安城中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亂說話,也不要有什麼動作,一切等我回來再說。」葉青萍臨行之前對丈夫一再叮囑。

「我在南門外等妳回來……」張文彬最後一次將妻子緊緊抱住。

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大喊道:「若是女孩就叫她張依依,若是男孩就叫他張澈如何?」然而那馬車卻已消失在山路轉彎處,只有他的迴聲伴著瑟瑟秋風在山林中迴盪。

葉青萍出了長安,一直向東,過了潼關,幾經輾轉後到達了河南災區。

她先後去了幾個災情最重的州縣,一路上開倉放糧,救濟災民。同時大力捕殺蝗蟲,減免賦稅,順便將那些不聽話的『貪官污吏』們一網打盡,事必躬親,所作所為深得民心,戰青天的美譽迅速在民間傳開。

然而相比對百姓的仁厚,對於那些跟她做對的上官虹舊部,她則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屠刀,在劉牧,李雲兒,張奎,王猛等人的幫助下展開了無情的大清洗,她要用鮮血和一顆顆滾落的人頭告訴那些搖擺不定的人該如何選擇。

一個多月下來,葉青萍在經過一系列的血腥清洗後,終於成功的捍衛了自己在軍中的權威。

而通過她不懈的努力,河南的災情也有所減緩,百姓們得以休養生息,一切平定後,她終於到達了河南之行的最後一站,東都洛陽。

當心力憔悴的葉青萍突然出現在蘇茹面前時,蘇茹幾乎認不出這個雙眼深陷,面色蒼白的女子就是當年那個神采奕奕,煥發著青春朝氣的巾幗女將,愣了一下才說道:「妹妹,妳怎麼來了?事先也不通知一聲,聽說妳懷孕了?」

葉青萍並未回答,而是單刀直入的反問道:「姐姐何時和陸將軍完婚?」

「明年年初吧。妳也真不知道深淺,怎麼挺著個大肚子還到處亂跑?都快做娘的人了,還如此衝動,萬一出什麼事情可如何是好?」

儘管多年不見兩人之間生疏了許多,蘇茹從心裡對這個妹妹仍是情深意重,畢竟兩人是一起經歷過生生死死的結拜姐妹。

葉青萍卻對她的關心無動於衷,冷笑著問道:「為什麼要嫁給他?妳難道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嗎?」

蘇茹沒想到她一上來就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先是微微一愣,隨後正色說道:「正因為我知道妳二人不睦,才這樣做。大家同殿稱臣,為的都是保衛我大唐河山,本沒有什麼解不開仇恨,何必非鬥個妳死我活?

我嫁給他,也好從中調停,退一步講,若是有一天妳敗了,我也可以為妳說個情。再者說,陸將軍為人正直,一生為國為民,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世上又有幾人能和他相比,我蘇茹要嫁也正要嫁他這樣的英雄豪傑。」

葉青萍聽罷怒氣上湧,挖苦道:「好一個同殿稱臣?妳我和余俊也是同殿稱臣,殺他的時候怎麼沒見妳從中調停?妳嫁給他倒好似是為了我?我問妳,若是有一天我和陸彪對敵,非死一個不可,妳到底站在哪一邊?」

面對對方的咄咄逼人,蘇茹毫不退縮,直視著她的雙眼說道:「當年在鄭州,妳我明明答應去救援上官將軍,妳卻故意拖延,害的他力戰而亡,那場大戰中陸彪將軍的兩個弟弟和唯一的兒子也戰死沙場。

這之後,妳又將他調去東北苦寒之地與蠻人作戰,直到他妻子在家裡病亡他也沒能回家去看上一眼。

他心中雖然難過,卻無怨無悔堅守在前線,一守就是三年,就是這樣一個忠君愛國鐵打的漢子,卻被妳我害的親人盡失,家破人亡。

每每念及,我心中便羞愧交加,夜不能寐,每次見面我都不敢正眼看他。青萍,妳對陸將軍可有過愧疚之心?」

葉青萍聽她說完,突然仰天大笑道:「原來這才妳是嫁給他的原因,妳是覺得愧疚,覺得欠了他的,為了贖罪才以身相許。

妳問我是否有過愧疚之心,我現在就告訴妳,我從來就未有過愧疚,以後也不會有。我葉青萍生來便嘗盡世間冷暖,受盡苦楚,被人欺辱,九年前親人盡失,被賣入青樓,任人凌辱,一路走來,又有誰曾對我有過半點愧疚之心?

那上官虹讓我去引誘大內第一高手蔡忠,若是我死了,他對我可有愧疚?

這世間本是弱肉強食,我是狼,難道吃羊也要愧疚?

我殺的人多了,這手上沾滿了鮮血,要愧疚早就愧疚死了,焉能活到今日?」

她一番話不間斷的說出,根本不容蘇茹插話,說完後也是長長的喘了一口氣。

蘇茹愣愣的望著葉青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理屈詞窮,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從小受的都是忠君愛國的正統教育,那些道理早已深入心裡,每每行事便認為本當如此。

可在對面這個女人眼裡,那些聖人之道都是狗屁,直到此時她才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雞同鴨講,道不同不相為謀。

「拿刀來!」葉青萍一伸手從手下手裡接過一把鋼刀。

她一刀在手氣勢一震,說道:「當年在鬥場中妳傳我蘇家槍法,使我受益頗多,今日我將這天魔刀法傳了妳,自此我們兩不相欠。」說完手腕一轉,一刀劈出。

蘇茹見她挺著一個大肚子,拖著臃腫的身體,在院子中笨拙的舞著刀,心中不覺一酸,想出言制止,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葉青萍盡量將動作放慢,咬著牙把一套刀法練完,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喘著粗氣說道:「這刀法的訣竅便是身隨刀轉,渾然天成……」

她一番細細解釋後,又命人端上酒來,親自給蘇茹斟了一碗,緩緩說道:「姐姐,我們認識有九年了吧?」

「嗯,第一次見妳時,妳還是個倔脾氣的小姑娘,現在卻要做娘了。」蘇茹突然想起她們在獄中剛認識的情景,不覺莞爾一笑。

「是啊,我還記得那時妳用一根花槍橫掃鬥場,大家都叫妳神槍將。」

「妳也不差,妳外號好像叫小夜叉吧。」

「我記得我們參軍那天下著大雪,我還拿了個鍋蓋當盾牌……」

「還記得我們在濮州大戰朱家姐妹嗎?……」

「還記得那摳門老徐請我們吃火鍋嗎?……」

「……」

兩個人回憶著過去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一幕幕情景在她二人眼前飛過,彷彿發生在昨日一般。

「時間過得真快啊!看,妳都有白髮了。」葉青蘋說著伸手輕輕從蘇茹鬢角上揪下一根白髮。

蘇茹沉默了片刻,溫言勸道:「青萍,退一步海闊天空……」

「姐姐,從我在青樓拿起刀殺人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退路了……來,為了妳我這九年的情分,我們喝一碗!」

她說完一張口,咕嚕嚕將一大碗烈酒嚥下了肚。

蘇茹嘆了口氣也默默的將酒喝了。

葉青萍等她也喝完,把碗往地上一扔,摔得粉碎,咬牙說道:「這絕交酒喝過後,妳我恩斷義絕。今日之後,我在這世上便沒有妳這個姐姐,若是他日在戰場相遇也可放手一搏,不必顧忌。」

蘇茹見她說的絕然,說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心中也不由一陣惆悵,喃喃的自言自語道:「這許多年的情義哪能說斷就斷,我蘇茹向來一言九鼎,發過的誓怎能反悔?妳雖不當我是姐姐,我心裡卻永遠當你是妹妹。」



她姐妹二人翻臉數日後,上面的處置就下來了,陸彪和蘇茹因為救災不力,一個被貶為平民,一個被貶為宿陽縣令,駐守洛陽的職責由劉牧和張奎接替。

第二日一早,他二人就騎馬帶了幾個僕人輕裝離去。

當他們走到城門時卻發現來送行的百姓已經將城門堵塞,原來蘇茹在洛陽的三年中盡忠職守,愛民如子,深得百姓愛戴,人們聽說她要走,都紛紛從家中帶了禮物前來送行。

見這些百姓帶著家中僅剩的雞鴨來給自己送行,蘇茹也不覺動情,潸然淚下。

陸彪卻怕被小人看見後搬弄是非,趕忙好言遣散眾人,帶著未婚妻一路匆匆出城去了。

見他們漸漸走遠,洛陽太守府二樓一個渾身裹在黑袍中的女人在葉青萍耳邊小聲說道:「將軍,斬草還需除根,這兩個人都是當世豪傑,既然已經結怨,若是留下後患無窮,不如在路上動手除去,落個乾淨。」

葉青萍搖頭嘆道:「袁教主,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姐妹一場,她以前對我不薄,這次還是放他們一馬吧,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說完轉身回到屋子裡,只見寬大的房間中三十餘人分左右而立,魏青,晨月教眾位長老都在其中,與上一次她在長安召集各路高手相比,這一次的人數多了近一倍。

「將軍,中原武林中臥虎藏龍,要想將平寧和鑄劍山莊的勢力徹底剷除,我們的人手會不會不夠?若是像上次一樣陷入苦戰就得不償失了。」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出言問道。

「不夠嗎?難道十萬大軍還不夠嗎?」葉青萍突然發出一陣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走到牆邊,指著牆上一張插滿各色小旗子的地圖,說道:「諸位,我們就從這裡開始!」

入夜後,雲龍山後山萬籟俱寂,靜逸恬淡,只有偶爾的蟲叫才會給死氣沉沉的山谷添加一絲生氣。

瀰漫的山霧中,一大隊身披黑甲,手持長戟,背背強弓硬弩的士兵沿著崎嶇的山路緩緩行進。

為了不被敵人發現,他們沒有點火把,只能藉著星月的微光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向前挪動。

一路上無人說話,也沒有任何盔甲碰撞的聲音,這一隊人馬就像是從地獄中跑出來的幽靈,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山頂一座巨大的莊院前。

只見山莊兩人高的紅漆大門上方掛著一塊一仗多長的匾額,上面用隸書寫著「六劍門」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院子裡黑沉沉的一片,異常的安靜,平時在周圍巡邏的門中弟子也不知道都跑到哪裡去了。

沒過一會,大門竟然在吱呀呀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一個身穿粗布短襖的矮個男子鬼頭鬼腦的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陣才向唐兵隱藏的地方揮了揮手。

帶隊的頭領從隱藏的草叢中站起身,這是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女子,雖然看不清面貌,但長袍下的黑色緊身衣卻將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凸顯無疑。

只見她伸手向前一指,用冷如寒冰的聲音說道:「將軍有令,今日之戰不管男女老幼就地格殺,不准放走一個活口。」

「給我殺!」

衝天而起的火光和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打破了山中的寧靜,面對這些突然出現的殺神,從睡夢中驚醒的六劍門弟子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亂槍捅死在床上,更有幾個驚慌失措弟子連兵器也沒拿就衝出了門外,被守在門口的士兵一陣亂箭射成了刺蝟。

在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中,住在後院的弟子終於拿起兵器開始了垂死抵抗。

然而他們絕望的發現此次的敵人與以往截然不同,這些士兵武功雖然不高,但個個裝備精良,配合極為默契,在他們厚重的鎧甲前細細的長劍失去了往日的威力,相反,無盔無甲的同伴卻不斷被塗滿劇毒的長槍和紛飛的羽箭刺穿射中,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

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六劍門中剩下的數十名弟子就放棄了抵抗,開始向山下潰逃,這場內外勾結精心策劃的夜襲最終變成了血淋淋的屠殺。

那些殺紅了眼的士兵也不管對手是男是女,是八十歲的老人,還是三歲的孩子,都是亂刃齊下,將他們所看到的一切活物砍成一堆肉泥。

當第一縷晨光從山邊升起時,六劍門中僅剩下的二十餘名弟子經過一夜的狼狽逃竄,終於擺脫了大隊士兵的追殺,在山腳下一片林中空地上停下來休息。

他們此時已是筋疲力盡,一個個面色慘白,身上都或輕或重帶著傷,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

「張琳師妹,妳和郝師妹留下跟我擺劍陣阻敵,剩下的年輕弟子沿著小路逃出雲龍山,去鑄劍山莊找師祖,日後復興我六劍門的重任就落在妳們身上了。」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上下,鴨蛋臉大眼睛的漂亮女子。

只不過她此時臉色鐵青,一頭秀髮散亂的披在肩上,渾身浴血,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手中的長劍也佈滿了缺口,劍身上都是凝固的黑色血跡,可以想見她昨晚經歷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搏殺。

「劉芳師姐,妳是掌門,師傅死後妳不能再有什麼閃失。還請妳帶著年輕的弟子先走,我和眾位師妹留下迎敵。」

出言反對的正是那個叫張琳的女弟子,她的左臂軟綿綿的耷拉在體側,靠肩的地方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因為逃的匆忙,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裙,被山中的寒風一吹,瑟瑟發抖。

「正因為我是掌門才要留下,這些年輕弟子才是六劍門的希望……」

「妳們不用謙讓,反正今日要一起去地府,一路有伴也不孤單。 」劉芳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陰冷的聲音打斷,一個黑袍女子從一棵大樹後轉出,隨後越來越多的黑甲士兵從樹叢中跳出,緩緩逼了上來。

劉芳一見這些人頓時眼中冒火,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連毫無反抗能力的孕婦和孩子也要殺害?簡直是一群豬狗不如的畜牲!」

那黑衣女子冷笑道:「孕婦總要生出孩子,孩子總要長大,長大後就會想著報仇,二十年後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好人做到底,送他們一起上路來的乾淨......」

「要想乾淨,妳自己怎麼不去死?」一聲怒吼中,張琳長劍抖動,人劍合一縱身撲向了敵人。

「師妹小心!」劉芳只發出一聲警告,卻來不及阻止,最終還是晚了半步。

只見寒光一閃,張琳猛地止住了身形,手中的長劍卻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她的手臂僵直著平伸在胸前,指著對手,聲音顫抖的說道:「妳……妳……到底……妳……」

她一連說了幾個『你』字就再也說不下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大量的鮮血如決堤的洪水般從她胸口噴射而出,瞬間浸透了雪白的睡裙,她無助的在地上翻滾著,痛苦的呻吟著,四肢胡亂抽搐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止了掙扎,最終一動也不動了。

那黑衣女子依然微笑著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沒有動過一樣,也不知道她用什麼法子殺的人。

「就這點功夫也想和我動手?不自量力。」她走到那女子的屍體邊,一腳踢在她的腰上,將她數十斤的身軀踢的飛了起來。

劉芳一個箭步縱身搶上,一把抱住師妹軟綿綿的身體,但見她雙目圓睜,口鼻冒血,早已氣絕身亡。

在她左胸處橫著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邊緣齊整,裡面卻是血肉模糊。

她輕輕合上她的雙眼,又伸手在她胸口的刀口上輕輕一掰,這才發現這道足有一尺多長的刀口將她的整個左乳一切為二後又劃開了胸骨,最後連同她的心肺一切割裂。

她用的到底是什麼兵器?剛才只見到她身影晃動手中寒光一閃,卻連她如何出手也沒看清楚,若這一招針對的是自己,她恐怕也只有橫屍當場。

劉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最後一絲逃生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她輕輕將師妹的屍體放下,站起身,瞪著那黑衣女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以閣下的武功想必也是前輩高人,我六劍門中自認無人能敵,只是妳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上山挑戰,卻還要搞這種偷雞摸狗的把戲?」

那女子搖了搖頭說道:「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比武的。這本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光明正大也好,偷雞摸狗也罷,能達到目的便成,再說我一個人也沒有把握將一派百餘名弟子屠的乾乾淨淨,讓六劍門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劉芳聽她如此說,也知道今日必然無倖,心想還不如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臨死拉上幾個陪葬也好,於是大喊一聲「擺劍陣!和他們拚了!」自己則長劍一抖,直撲那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笑著向後退了一步,伸手一揮,頓時箭如飛蝗,鋪天蓋地的射了過來。

劉芳不得不拚命舞動長劍,一邊撥打狼牙箭一邊倒退。

六劍門的劍法講究變化多端,綿延細膩,作為林玉蓉的得意弟子,劉芳已盡得師門真傳,只見一把長劍在她手中如白練般上下翻飛,綿延不斷,舞的密不透風,將六劍門劍法中的綿勁發揮的淋漓盡致,那些箭矢跟本無法穿透她的劍網就紛紛掉落在地上。

然而其他的弟子卻沒有她的修為,隨著幾聲淒厲的尖叫,她背後那些年輕弟子紛紛中箭倒地。

眼看著同門一個個慘死在亂箭下,而敵人卻遠遠的站著放箭,毫髮無損,劉芳的眼睛都紅了。

她突然一聲怒吼,再也不顧及自己的安危,擰腰縱身,迎著漫天的箭雨衝了上去。

轉眼之間,她左肩小腹連中兩箭,但她卻也藉著對方弓箭手交換的空隙衝到了那黑衣女子身前。

傷口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使她五官扭曲,幾乎暈了過去,但她卻咬碎銀牙,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勢,運勁平生之力一劍直直的刺出。

這一劍劍勢如山,帶著呼呼的風聲,彷彿是一把大斧砍出,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靈動輕巧,卻是殺氣滔天。

那黑衣女子見對方情急拚命,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嘲笑,突然向後躍出,手中閃起一道耀眼的光芒,霎那間一道閃電從林中劃過。

劉芳重傷之下也不願再和敵人一招一式的比鬥,只想拚個同歸於盡,於是也不管她如何攻擊,只是將全部的內力運到右手的長劍上,劍身陡然一亮,劍氣破劍而出。

劉芳對自己燃燒生命所發出的這一劍非常滿意,那一刻她甚至認為已經超越了師傅,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長劍的劍尖快要刺中敵人時,她突然覺得小腹一涼,丹田中立時變得空空如也,內力再也無法運轉。

劉芳驚訝的發覺眼前的世界突然完全翻轉了過來,隨後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纖長有力的雙腿仍然邁著大步向前衝刺,只是從腰部以上卻是空空如也,只有如注的鮮血夾雜著破碎的內臟碎片像泉水一樣狂噴而出。

她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兵器,那是一把刀刃超過七尺的巨大短柄鐮刀,柄上連著一條長長的鐵鍊,刀刃上的血一滴 □□一滴的緩緩滴下,正是這把兇惡無比的兵器將她攔腰砍成兩段。

失去了上半身的控制,她的下半身又向前跑了幾步才僵直的倒下,內臟從斷開的身體中呼啦一下子流了出來,流的滿地都是。

直到此時,劉芳才感到從腰部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頭腦中一陣眩暈。

「難道我就要死了嗎?……」

由於失血過多,她的思維變得一片混亂,然而她並不想這樣就死,於是憑著本能艱難的拖著殘破不堪的半個身子爬向自己的另一半殘軀,徒勞的抓住仍然時不時在血泊中胡亂蹬踹的雙腿,用盡最後的力氣把那一大團散發著熱氣的腸腸肚肚塞回體內。

「怎麼還不死?」黑衣女子咒罵著走上前去,一腳將她的身子踢的翻了過來。

一陣晨風吹過,吹落了罩在她頭上的斗篷,露出了下面那張俏麗的面容。

劉芳死死的盯著那張臉,哽咽著說道: 「袁茵珊……妳也是武林中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偷襲,就不怕遭人恥笑嗎?……」

一根長槍插入了她的胸膛,穿透她單薄的身體後將她釘死在地上,由於這一槍力量極大,把她的整個胸口都捅的凹了進去,從口鼻中噴湧而出的鮮血也把她沒說完的話永遠的堵在了喉嚨裡。

只見她的嘴巴又微微張了張,頭便無力的歪到一邊,眼皮緩緩合上,最終停止在半睜半閉的位置,再也不動了。

「死了還這麼多廢話。」袁茵珊又在她的屍體上踢了幾腳,見她完全死透,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本名簿,將她的名字從上面劃去。

「大人,還剩下幾個怎麼辦?」一個黑甲武士指著空場中幾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問道。

這些少女都是新入門的弟子,因為年紀幼小不會武功,被同門護在中間,這才在剛才的箭雨中活了下來。

只見她們被嚇的瑟瑟發抖,有些已經尿了褲子,抱成一團,低聲哭泣著。

「將軍說過了,不留活口。殺!」

長槍刺入血肉發出噗哧噗哧的響聲,劇痛之下幾個少女像殺豬一樣嚎叫著在地上來回翻滾,舉起雙手胡亂揮舞著,企圖抓住刺入自己身體的長槍,徒勞的做著最後的掙扎。

然而隨著士兵們一次又一次重複的將長槍拔出,再狠狠捅進她們柔弱的身軀,鮮血從她們身上一個個新多出來的大窟窿裡噴湧而出,她們的慘叫聲越來越弱,沒過一會兒,樹林中就完全安靜了下來,這些正直荳蔻年華的花季少女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千瘡百孔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

只有一個身中數槍女弟子一時沒有斷氣,一邊大口吐著血,一邊像青蟲一樣蠕動著從屍體堆裡爬了出來。

腸子從她被長槍豁開的肚子裡流出,足有三尺多長,像尾巴一樣拖在身後,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紅色的血跡。

她只爬出幾步遠就再也無力爬行,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看著三名手提長槍逼近的士兵,絕望的哭了起來,嗚咽著哀求道:「求求你們別殺我,我以後我再也不學武了……」

回應她的是三把冰冷的長槍,分別從後腰,雙股間和後心捅進她的身體,將她釘在地上。

少女的哭聲瞬間變成了痛苦的呻吟,血從她身下的傷口中源源不斷的流出,她被穿在長槍上的身體無法活動,只能扭動著屁股在地上無助的抽搐,雙手十根手指深深扣進泥土裡,艱難的喘著氣。

她又掙扎了一陣身子才緩緩放鬆下來,雙手無力的攤開,兩條腿在地上蹬了幾下,最終保持著一腿直一腿彎曲的姿勢嚥了氣。

袁茵珊見任務已經完成,轉身準備離去,臨走時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身邊一名黑甲軍官吩咐道:「山下還有一個村子,這些弟子大都來自那裡,張統領,你回去的時候順便把那個村子也屠個乾淨,別留活口。」



初冬的寒夜裡氣溫驟降,屋簷上已經掛上了冰凌,呼嘯的北風捲著地上的碎雪嗚嗚的吹過,吹在窗格子上喀喇喇做響。

與外面的天寒地凍相比,太守府大堂裡卻是溫暖如春,兩個大碳爐中爐火正旺,散發出灼人的熱氣。

葉青萍身上只穿了一件寬大的水清色睡裙,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前,雙眉緊鎖,神情憂慮的盯著上面那些紅色的小旗。

儘管計劃進行的還算順利,在半個月的時間內已經有一大半小旗子從地圖上消失,但卻還剩下幾個一直倔強的立在上面,顯得甚為乍眼。

這一次葉青萍可謂傾巢而出,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包括羽林軍、控鶴軍、虎賁軍、龍虎衛共計五萬餘人,加上手下眾多江湖豪客,對中原武林鑄劍山莊一系進行了血腥的大清洗。

所用的方法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蒙帶騙,軟硬兼施,策反,挑撥,利誘,偷襲,能用的陰謀詭計都用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有幾個門派的抵抗卻是異常強烈,這些門派與各地綠林好漢早有串通,抄起刀槍就敢公然和官兵廝殺,絲毫沒有顧及,極為辣手。

對於這些亡命之徒,葉青萍也毫不留情,只要抓到就連誅九族,往往連同他們附近的山寨村子一起屠殺的乾乾淨淨。

為了速戰速決,三天前她又把負責自己安全的兩百黑虎衛和魏清也派了出去,如今她身邊只剩下五十餘名普通士兵守衛太守府。

看著地圖上那個標有鑄劍山莊字樣的大大的黑旗,葉青萍只覺得一陣頭痛,同時胸口傳來的一陣劇烈絞痛讓她發出一聲輕輕的呻吟,自從上次在醉芙蓉受傷後她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天氣一涼胸口就會痛如刀攪,若是不用藥往往疼得連睡也不著覺。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無奈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早知道這麼麻煩就該聽田公公的話,及早把孩子做掉。當時怎麼就鬼迷了心竅,非要假戲真做,把這個累贅生下來。一時衝動弄的現在如此被動,若是不能趕在寒冬之前回到長安,恐怕我母子二人都有危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她後悔不迭時,門輕輕的被推開了,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將托盤中的藥放在桌子上,反手將門關好,行禮說道:「將軍,該吃藥了。」

葉青萍點了點頭,端起藥正要喝,卻見那仕女看著自己,眼中神色有些異樣,心中猛然一驚,問道:「翠兒,妳剛才進屋怎麼不先關門,妳不知道我怕風寒嗎? 」

那侍女低頭說道:「將軍恕罪,今日奴婢手臂不大靈便,怕打翻了藥,這才放下藥後關門。大夫說這藥要趁熱喝,還請將軍服藥吧。」

「嗯」葉青萍拿起藥端到嘴邊作勢要喝,只見對方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心下頓時一片雪亮。

她輕輕放下藥碗,說道:「翠兒,妳這麼高的武功,手臂怎麼會不靈便?用不用我給妳揉揉?對了,妳的小名叫什麼來的?是翠兒還是玉兒?我怎麼忘了。」

那侍女聽她如此說知道已經敗露,便不再掩飾,手一抖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只見那劍身長五尺,本來像腰帶一樣圍在她腰上,在內力的催動下漸漸變直,最終變成了一把閃著森森寒光,吹毛利刃的寶劍。

她伸手從自己臉上接下一張面皮,露出了本來面目,不是別人,正是桃花仙子桃時芹。

原來她從葉青萍出長安就一路跟來,尋找下手暗殺的機會,只是對方防衛嚴密,魏清和黑虎衛一直不離左右,使她找不到可乘之機。

直到三天前,魏清被調走,她才終於等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喬裝改扮成侍女進入太守府下毒。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仙子駕到,難得妳還惦記著我的身體,這麼大老遠跑來看我,千里送藥,這份情誼讓我怎麼感謝妳呢?只是妳這妝化的重了些,我差點沒認出來,看來劉鳳琴的易容之術又有長進了。咦,她怎呢沒來?」葉青萍笑著問道。

桃時芹見她嬉皮笑臉,完全沒有一點驚慌的神色,心中也是一陣打鼓,一想到慘死在她的手裡的師姐,不由得脊背上一陣發涼。

「仙子既然來了就別走了,我正好有事情要問妳。妳的手怎麼在發抖,這裡很冷嗎?」葉青萍嘲弄的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就好像她已經是一隻被關進籠子的山雀。

桃時芹大怒,喝道:「住嘴!妳這妖婦,今日我便要替那些被妳殺害的江湖豪傑討個公道。」

她話音未落便猛然向後躍出,剛好躲開了帶著忽忽風聲砸向她的門板,尚未落地就長劍一抖,劍光化作點點桃花,斜斜刺出,攻向了從門口衝進來的敵人。

兩人出招都是快如閃電流星,片刻間已經相互攻守了三十餘招,只見一朵朵銀色的桃花在屋子裡飄動飛舞,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胖大和尚以與他身形不相稱的靈巧在漫天劍影中穿來插去,雙掌上下翻飛,步步緊逼,始終不給對方一絲喘息的機會。

桃花仙子驟然中了埋伏,又見對方內力悠長武功深不可測,也不敢戀戰,一劍虛刺,藉機撞破窗戶倒飛了出去。

她剛躍出屋子,身子還在空中便聽到背後風聲勁急,暗叫一聲不好,擰腰轉身,長劍迴轉到背後,鐺的一聲擋住了刺向她後心的短劍。

但她受此阻擋,身形略慢,便被那和尚追了上來。

眼見對方一掌攻來,她無處可退,只得伸左臂一掌拍出。

雙掌相交,敵人的內力頃刻間如排山倒海般攻了過來,桃花仙子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一塊大石頭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悶哼一聲,連退兩步,緊接著背上一麻,被另一個埋伏在院子裡的高手封了穴道,癱軟在地上。

那和尚與她對了一掌後也是氣血翻湧,這才知道她內功精深,害怕她強行衝開穴道,於是飛步搶上,十指紛飛,一眨眼的功夫又在她胸口小腹連點七指,將她全身大穴盡數封死。

桃時芹內力無法運轉,只覺得週身氣血不暢,內息散亂,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驚怒交加下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葉青萍走上前,在她身上踢了幾腳,罵道:「廢物,連妳師傅半成本事也沒學到,早知道妳如此沒用,我就不必特地請大師過來幫忙了。」她嘴上雖然這樣說,心中卻對她的武功十分欽佩,暗想她在兩大高手夾擊下還差點逃了,那李笑天教徒弟的本事果然厲害。

這個胖大和尚正是之前為葉青萍療傷的九不戒和尚,這次河南之行特地被請來做她的保鏢。

只聽他搖頭說道: 「戰將軍,這桃花仙子的武功很了不起,若不是有劉鳳琴教主事先通知,我二人同時出手,斷難將她擒住。」

「大師說的不錯,這一次我跟她出來刺殺將軍,本不準備放她回去,只是她武功之高尚在那九尾蠍之上,若是少了大師的相助,我也沒有把握殺她。」

在院子裡埋伏的便是劉鳳琴,她奉平寧之命協助桃花仙子前來行刺,索性將計就計,和葉青萍一起設了個圈套將她擒住。

九不戒和尚突然問:「戰將軍準備怎麼處置她?」

葉青萍猶豫了一下說:「這桃花仙子留著實為大患,必須除去,只是如此一來大師便犯了殺戒,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九不戒聽完哈哈大笑道:「我的名字既然叫九不戒便不戒殺,殺個人算什麼。」

葉青萍也跟著笑道:「大師這個也不戒,那個也不戒,敢問大師這信的是什麼佛?」

她自從和九不戒認識後脾氣相投,彷彿是多年的老朋友,說話也漸漸少了顧及。

果然,九不戒對她的率直十分欣賞,絲毫沒有生氣,說道:「當年我在河南行醫救人,看盡了戰火連綿下身處水火中百姓的淒慘生活,然而我個人力量始終有限,縱然救了一個兩個,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千萬人死去。」

葉青萍插嘴道:「他們缺的不是醫生,是一個安穩的世道。

「正是如此。我本領再大,醫術再高,卻救不了天下芸芸眾生,更救不了病危的大唐。但有人卻可以做到,自從妳掌管河南後,平息賊亂,減少賦稅,使百姓得以修養生息。

此次賑災,妳日夜不眠的操勞,我也都看在眼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若是平寧殺了妳,剛剛穩定的河北河南兩道又要大亂,就算為了天下蒼生,我也要保妳平安。在佛祖眼中眾生平等,平寧和一個河南百姓本也沒有差別,若是殺幾個人能救千萬人,就算我犯了殺戒又何妨?」

九不戒的一通馬屁拍的葉青萍飄飄然,她笑著說道:「我才不管那些庶民的死活,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自己。若是有一天我為了一己之私挑起戰亂,不知道大師會不會後悔當初救我?」

「做善事就是做善事,能捨己為人固然難得,就算是為了自己,也同樣功德無量。若是施主他日為了一己之私挑起戰亂,使百姓再陷於水火,我九不戒第一個來取妳的首級。」

葉青萍見他說的認真,吐了吐舌頭,嘆道:「看來我那尊金佛是白送了。」

她隨即命人將桃花仙子壓下去審問,自己則找了間僻靜的屋子,擺上香茶,和二人商談日後的諸多佈置。

他們都是陰險卑鄙之人,一翻詳談下來又想出了不少惡毒的詭計,直到後半夜葉青萍倦了,才和二人告辭作別,回房安穩的睡去。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漠中,如血的夕陽下,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一個緩緩移動的小黑點。

可如果離近了,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個正在以驚人速度發足狂奔的的中年人。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碎成了布條,雖然勉強遮住了身體,卻露出背上一把足有一丈多長的巨大砍刀。

他的一條腿已經瘸了,但每一次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便向前躍出數丈,快若奔馬,不一會就翻過一個沙丘跑的遠了。

他剛過去不久,十餘匹高頭大馬就飛馳而過,在茫茫戈壁上揚起一道長長的煙塵。

馬背上是一個個身披黑袍的騎士,腰間掛著像新月一樣的彎刀,他們才是這片沙漠中的真正主宰,靠打劫商旅為生,稱霸西域的西涼馬賊。

領頭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長著一對豹眼,鷹勾鼻子,頭巾下露出黃色的捲毛,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

在他背後是一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少女,她有著一頭褐色的馬尾長髮,尖尖的鼻子,猩紅的嘴唇,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如湖水般美麗。

只聽她用如銀鈴般動聽的聲音說:「那瘸子也真夠狡猾的,每次快追上他的時候就藏起來,找也找不到,這次看他還往哪裡跑? 」

那男子見她笑顏如花,不禁一陣心神蕩漾,說道:「他這回跑不了了,一會抓到他就活扒了他的皮。」

「不行,你答應過把他留給我玩,不許反悔。我剛從師姐那裡得了一種新毒,一會一定要在他身上試試。」那少女撒嬌著說。

「好,師妹要就給妳,可別讓他死的太痛快了。咦?他怎麼不跑了。」

正如他所說,那瘸子就在前面一處沙丘坐了下來,似乎已經跑不動了。

領頭男子一聲響亮的口哨,眾馬賊一下子散開,沿著一個弧形成扇子面包抄了上去,不一會就將瘸子圍在當中。

那少女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嬌滴滴的說道:「喂,你把那把大刀交出來,我們便不傷你性命。」

「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咦,怎麼才追來十七個?真是麻煩死了。」瘸子一邊抱怨,一邊站起身,看了看追來了眾人,伸手緩緩從背後抽出了那把通體黝黑的巨大砍刀。

只見刀身中間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猩紅如血,似乎有一道紅光在它周圍緩緩流動。

那領頭的男子到底見過些世面,一看到這把黑色的怪刀,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大喝道:「死到臨頭還嘴硬,給我殺了他!」他雖然嘴上說,卻不敢上前。

瘸子一陣壞笑,陰森森的說道:「這刀才新鑄成,每天都要用血來養,你們這幾個小賊,能有多少血來餵我的刀?不過它這幾天餓的厲害,也只好將就了。」

他話音未落,一道黑光閃過,十六顆人頭同時飛起,鮮血從他們斷開的頸腔中狂噴而出,一具具無頭的屍體紛紛失去平衡從馬上摔了下去。

只短短的一瞬,追殺他的馬賊已盡數被殺,只剩下那個問話的少女還活著,嚇得身體僵硬,連話也說不出來,更別說逃跑了。

看到鮮血緩緩被從刀身中間那條裂縫吸了進去,瘸子滿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難看的黃牙。

他抹了抹臉上的血,一臉淫笑著走到嚇呆了的少女身前,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掐了一把,說道:「大叔最喜歡又聽話又誠實的乖女孩,妳說實話,我便不會為難妳,若是妳撒謊,嘿嘿……妳叫什麼名字?」

「咯…咯…咯…哈姬絲」少女渾身顫抖,帶動著上下牙碰撞在一起咯咯作響,連自己的名字也說不利落。

瘸子一邊笑一邊搓著手問:「哈姬絲,我問妳,妳們的寨子在哪裡?裡面有多少人?……」

半個月後,大漠戈壁,冷月西風下,瘸子李桓雙手插腰站在一座大沙丘上,冷冷的望著遠處的大寨,只見寨子裡除了幾點零星的火光外一片漆黑,顯然這些馬賊早已熟睡。

這些人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在夜裡對他們隱藏在大漠深處的巢穴發動致命的偷襲。

「哈姬絲,這寨子裡一千三百人中真的只有三百賊兵?」

「沒錯,自從寨子建起來,匯聚到這裡的人越來越多,很多躲避戰亂的百姓和客商也來到這裡,只要他們繳納保護錢,我們就保證他們的安全。」

經過李桓這半個月的整治,哈姬絲已經變得像小貓一樣溫順。

李桓點了點頭,伸手向後招了招,一個唐軍軍官帶著幾名士兵出現在他背後,緊接著,一個接一個騎兵登上了沙丘,片刻後沙丘頂上已經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足有兩千人的唐軍鐵騎。

領頭的軍官高高舉起戰刀,刀鋒在清冷的月光下閃著森森寒光。

只聽他高聲說道:「弟兄們,這城中的財寶都是我們的,那些馬賊是李大人的,盡量給我抓活的。醜話說在前邊,若是有人敢濫殺李大人的人,可別怪我張某手中的刀不認識你。」

說完他一催胯下馬,從沙丘上衝了下去,隨後兩千騎兵如決堤的洪水般帶著震天的喊殺聲發起了衝鋒。

兩千全副武裝的唐軍精騎對三百睡得迷迷糊糊的馬賊,這場戰鬥注定毫無懸念,第二天一大早,官兵們已經壓著一千餘名俘虜,向著沙漠外的唐軍駐地行進,在他們背後,曾經繁盛一時的大寨早已在昨晚的大火中化作一堆瓦礫。

「李大人,這次長寧公主給了我家將軍這麼大面子,小人無以回報,一定幫您把這些人押往長安,還請大人有機會替小人在公主面前美言幾句。」說話的正是那個姓張的軍官。

李桓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一天三十個,一個月後這魔刀就能重現世間了。」

看著那些被繩子拴成一長串的男男女女,哈姬絲臉色鐵青,黯然神傷。

她自然知道他是要用這些人的血來祭刀,一想到這一千多人都要命喪刀下,成為祭品,只覺得渾身冰涼,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李桓看她這樣子,冷笑道:「若不是妳,這些人也不會死,是不是有些後悔?若是現在我允許妳用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妳可願意?」

哈姬絲咬著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李恆大笑道:「這就是了,人總是自私的。這些人手上大都沾滿了鮮血,也算是罪有應得,別去想他們了。對了,哈姬絲,妳想不想跟我去長安?」

這一次,美麗的異國少女用力的點了點頭。



洛陽太守府後院,一個放置雜物的小屋已經被改造成臨時的牢房,屋子中間擺著兩個大爐子,裡面的木柴燒的劈里啪啦作響,葉青萍一進屋就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笑道:「就算為了我不受風寒,也用不著弄這麼熱吧,要是把仙子燒壞了可如何是好?」

桃花仙子此時早已沒有了之前的風采,全身赤裸的被吊在一個鐵架子上,雙肩琵琶骨被用鐵鍊子穿了,拴在身後的牆上,隨著她微微一動,就發出噹啷啷的輕響。

她見葉青萍進來,只是目光呆滯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一臉的漠然。

葉青萍見她不理自己,也不意為意,微笑著坐下,喝了一口親兵端上來的茶水,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個爽快人,喜歡直話直說,妳若是告訴我想要知道的,我便讓妳死個痛快。否則的話,等妳嚐遍了酷刑,生不如死,到時候後悔也晚了。」

桃時芹抬起頭,一對杏目睜的渾圓,充滿怨恨的盯著她,用力吐出一口血痰,罵道:「呸,妳這個惡魔,出動官兵對中原武林的江湖兒女趕盡殺絕,連老弱婦幼也不放過,如此喪盡天良,早晚要遭天打雷劈!」

葉青萍瞇著眼,冷笑道:「什麼江湖兒女?不過是些暴民。國有國法,自我朝太宗以來便禁止民間私自製造武器,私藏武器等同謀反,按律當誅九族,這在大唐律上寫的明明白白。這些人無視國法,不但私造藏匿武器,還聚眾械鬥,殺傷官員,可謂罪大惡極。國法無情,我按律行事有什麼錯?………」

桃花仙子整日在鑄劍山莊閉門苦修,哪裡說得過口尖舌利的葉青萍,幾句話下來就被說的啞口無言。

葉青萍見她無法辯駁,得意地一笑,問道:「李笑天到底和平寧是什麼關係?對她如此愛護。我看在妳師父心裡,妳們所有弟子的性命也比不上她。莫非她是他和哪個妃子私生的雜種?……」

桃時芹緊閉著嘴,無論對方怎樣威脅利誘也不說話,到後來葉青萍也急了,怒道:「既然妳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成全妳,給我用刑。」

在她的授意下,兩名軍兵端來一個足有半人多高裝滿涼水的大木桶,不由分說用鐵架撐開桃時芹的雙腳,將她成大字形張開的雙腿放進桶裡,使她的下半身完全浸在刺骨的冷水中。

「仙子這幾日辛苦了,連澡也沒洗過吧?」葉青萍用惡毒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拍了拍手。

一個大木盆被抬了過來,只見盆中竟然裝滿了頭頂帶黃環花紋的青色小蛇,相互交錯盤踞在一起,看的人一陣噁心。

「這蛇叫菊環蛇,極其兇猛,見縫就鑽,一會放到水裡,只要水溫稍高,它們就會從妳身上的孔洞鑽到妳的肚子裡亂咬,讓妳肚破腸流,痛楚難當,一般人忍受不住,一炷香的工夫就會被活活疼死,不知道仙子能忍多久?」

「妳有種就殺了我,折磨人算什麼英雄。」桃時芹眼看著一大盆十餘條青蛇被倒進了木桶,想到一會這些東西就會鑽進自己的身體,渾身汗毛倒豎,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妳若是說了,我就給妳個痛快。」葉青萍再一次舉起了手,立時有人在木桶底下的鐵板下放上了乾柴,準備點火。

「等等,別點火,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妳。」在酷刑面前,桃時芹最後一道精神防線終於徹底崩潰了。

只聽她緩緩說道:「其實平寧是我師父的外甥女,我師父姓李,本也是皇家的人,按著輩份算是懿宗皇帝李漼的表兄弟,當年他因為捲入皇位之爭,不得不逃出長安避禍。

而他唯一的妹妹則為了給他贖罪嫁給了李漼,成了王妃。她生下平寧後沒多久就病死了,師父是受她臨終所託,答應照顧平寧一輩子……好了,我就知道這麼多,請妳遵守你的諾言。」

桃時芹一五一十的說了以後,長長的嘆了口氣,默默的等著自己最終命運的來臨。

葉青萍低頭沉思了一會,突然抬起頭,從懷中掏出兩封信舉在她面前,說道:「我替妳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妳師父的,一封是給平寧的,請仙子過目,看看有沒有破綻。」

「妳想讓我陷害師父,做夢,我就是死於酷刑也不會做這種欺師滅祖之事。」她還沒看完就破口大罵起來。

「既然妳不肯合作,就別怪我了,點火。」

隨著木柴被點燃,水溫漸漸升高,那些蛇開始活躍起來,不一會就真的沿著桃時芹的大腿向她雙腿間隱秘之處游去。

桃時芹緊咬著嘴唇,忍著不叫出聲來,拚命合攏雙腿。

無奈她雙腿間撐了鐵架,試了幾次也未能如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青色水蛇從自己下體一前一後兩個肉穴中鑽了進去。

血混著黃褐色的屎尿開始從她下身流出,將木桶中的水變得一片渾濁。

怪蛇在她腸子裡來回鑽爬,彷彿無數把小刀切割攪動,疼痛難忍下她終於殺豬般慘叫起來,面容一點點變得扭曲。

隨著越來越多的蛇鑽進她的肚子,在裡面橫衝亂闖,桃時芹所遭受的痛楚也到達了極點。

只見她本來平坦的小腹此時卻高高隆起,彷彿懷胎數月的孕婦,不斷的上下起伏,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東西在蠕動,說不出的詭異。

為了減輕腹中的疼痛,她發瘋一樣扭動著身體,胸口劇烈起伏著,帶動兩個雪白的奶子上下晃動,映得人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同時,她的雙眼開始從眼眶裡凸了出來,嘴巴一張一合的喘著粗氣,血不斷的從咬破的舌頭上流出。

嗷嗷的尖叫漸漸變成了嗚嗚的呻吟,桃時芹停止了掙扎,身體一抽一抽的痙攣起來。

如果她能活動,她會毫不猶豫的把肚子剖開,將那些怪蛇殺死,然後一刀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不幸的是她的手腳都被牢牢綁住,無論她怎樣掙扎也無法掙脫,更無法減輕半點痛苦,只能默默忍受,直到神志變得模糊。

只見她肚臍處的一個凸起越來越大,噗嗤一聲,一條青蛇終於咬開她的肚皮,破體而出。

隨著更多的蛇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粘稠的血混著大量花花綠綠的內臟碎片像漿糊一樣流了出來,將桶中的水徹底染成了紅色。

「師妹,妳這又是何苦呢?」看著奄奄一息,一張俏臉已經扭曲的不成人樣的桃時芹,一個不知何時進屋的女子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桃時芹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頭,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她面前那張熟悉的臉,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怒喝道:「妳……叛徒……」她話還沒說完,眼睛突然一翻,頭一下子垂了下去,氣絕身亡。

那女子輕輕抬起她的下顎,用兩根手指一按,將她的眼球按進了眼眶,勉強合上了她眼皮,幽幽的說道:「師父若是一意孤行,必然導致鑄劍山莊被毀,我這樣做也是為山莊著想。」



這一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剛過冬月就天寒地凍,飄起了鵝毛大雪,這種壞天氣本不是趕路的日子,但長安城南郊外的官道上卻出現了一大隊黑甲騎兵,頂著怒號的北風向城門的方向緩緩行進。

騎兵隊伍中間,四匹馬拉著一輛如涼亭般巨大的馬車,葉青萍坐在車中閉目養神,心裡卻盤算著如今長安城中的局勢。

隨著決戰的臨近,巨大的壓力開始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讓她心煩意亂。

馬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只聽一個親兵稟報:「將軍,有人來接我們了,好像是張文彬大人。」

「你看錯了吧,他這時候恐怕還醉臥在哪個姑娘的懷裡,怎會記得我們娘倆兒?

此次回長安的奏章我前幾日才發,今天早上皇上恐怕才看到,他又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葉青萍嘴上雖說不信,卻忍不住揭開車簾向外望去。

只見在呼嘯的寒風中,一個渾身裹在大衣中的男子正踩著厚厚的積雪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正是張文彬。

葉青萍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如之前所說的那樣,在南門等自己回來,一瞬間心中轉過無數奇怪的念頭,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不知不覺中幾滴淚水在眼眶中打起了轉。

她用力抽了抽鼻子,止住了想哭的念頭,緊了緊身上的裘皮大衣,穿上靴子走出馬車,向著丈夫迎了上去。

張文彬看妻子來迎自己,一路小跑著來到她身前,責怪道:「妳馬上就要做媽了,怎麼能這時候受風寒,趕緊給我回去。」說著扶住妻子向馬車走去。

「相公,你怎麼知道我今日回來?難道你能掐會算?」葉青萍好奇地問道。

張文彬笑道:「妳若回長安必過潼關,而妳身子不便不能騎馬,從潼關出來就算趕路也要次日才能到。入冬以來我每日便讓人在城門口打探妳的消息,昨日聽城門官說有從潼關來的快馬,便猜是妳回來了,這才來城門口碰碰運氣,果然迎到妳了。咦,妳的眼睛怎麼紅了?」

「傻瓜,你自己在家裡等著就好,來城門口吹風受凍做什麼,看你凍的。」她一邊心疼得撫摸著他凍得通紅的臉,一邊隨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往他身上靠了過去。

「我身上冷,別把妳凍壞了。」他正要推開她,葉青萍卻一頭扎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馬車在風雪中從南門進了長安,向著張府行去,車中葉青萍慵懶的靠在丈夫身上,將頭貼在他的胸口。

而張文彬則用捂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肚子說道:「妳說這小傢伙會不會聽到我們講話?」

「怎麼不會,剛才你說到它的時候,它還踢我呢。這次我去洛陽,專門找了上好的裁縫給它做好了衣服,鞋子……」葉青萍一說到孩子就來了精神,雙眼放光,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張文彬等她說完,猶豫了一下說道:「無雙,妳也是做母親的人了,以後就別爭了,我真怕有一天禍從天降,到時候悔之晚矣。如今天下太平,依我看,妳不如趁這個機會退出這場爭鬥,妳若不再掌兵,平寧也不會再為難於妳… …」

「平寧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若是我不掌兵,立時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妳這就要生產了,怎麼再和她鬥?太后如今一病不起,若是她不在了,妳又怎麼能贏?」

「不管能不能贏也要試試,總好過束手待斃,你以為就憑你和她之前的那點舊情,她會放過我們一家?我和她的事相公就不必操心了。」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

張文彬沒想到妻子早就知道自己和平寧的那段風流往事,愣了一下才鄭重的說道:「無雙,妳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和平寧之間早就沒什麼關係了,如今妳才是我的妻子,我的一顆心都放在妳母子二人身上,我勸妳是真心為了妳好。我若是有害你的心思,讓我遭天打雷劈……」

葉青萍趕緊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嘆了一口氣,說道:「別亂髮這種毒誓,我若是不相信你又怎麼會冒險給你生下這個孩子?

再者說,嫁夫隨夫,不管怎麼樣你始終也是我丈夫,能對我好是我的福氣,若是對不起我也只能怪我命不好。

其實我也有事瞞著你,我的真名叫葉青萍,十歲時母親就死了,我和姐姐被大姨收養,受盡了欺侮。

我可以忍受她的打罵,卻受不了她那種假惺惺的憐憫和骨子裡的鄙視與輕蔑,所以一氣之下和姐姐流落江湖,跨越千山萬水到利州尋找父親……」

她像講故事一樣訴說著自己的過去,從千里尋父講到在利州戰亂中痛失親人,再講到投軍從戎,一路由一個小兵一直爬到如今的大將軍,除去被賣入妓院等事略過外,其他的經歷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張文彬還是第一次聽妻子講起過去的事情,越聽越是心驚,他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悲慘的經歷,幾乎是在生死邊緣掙扎著長大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看著目瞪口呆的丈夫,葉青萍輕輕噓了口氣,彷彿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輕鬆了許多。

張文彬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我不管妳是戰無雙還是葉青萍,也不管妳過去曾經做過什麼,我只知道現在妳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張家的人。如今妳在這世上只有我一個親人,只要妳日後不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我會疼妳愛妳照顧妳,和妳攜手到白頭……」

葉青萍歪著頭,翹著嘴角調皮的問道。「那若是我為了你我還有孩子,做了些傷天害理的事呢?你就恨我一輩子嗎?」

「娘子,人活一世不能光想著自己,聖賢人說……」

張文彬一番耐心勸導,可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完後才發現妻子早已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在葉青萍離開長安的這段時間裡,平寧公主開始了瘋狂的反擊,雙方在三省六部以及禁軍當中的重要職位上妳爭我奪。

諫官們更是紛紛跳出來對政敵們筆徵口伐,鬥的不亦樂乎,連葉青萍當年在汝州縱兵劫掠的事情也翻了出來大做文章,惹得僖宗皇帝大發雷霆,接連查辦了數人,事態才平緩下來。

然而隨著太后入冬後突然一病不起,朝中形勢急轉直下,平寧步步為贏,將朝中大半文武大臣都收攏到自己帳下,而更多的牆頭草們一看勢頭不對,也紛紛靠上了去,太后一黨的勢力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葉青萍一回到長安,他們彷彿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紛紛上門拜訪。

可這位手握實權的大將軍卻聲稱路上染了風寒,閉門不見。

那些大臣吃了閉門羹,無奈下也只能誠惶誠恐的苦苦等待,只盼著太后能轉危為安,早日康復。

臘月中旬,太后終於迎來了她最後的日子。

當太后病危的消息傳到葉青萍耳朵裡時已經是後半夜,這一次她不敢再裝病,趕忙從床上爬起,穿了厚厚的保暖棉衣,跟著傳令的太監進宮。

張文彬雖然擔心,卻不在被傳的人之列,只能留在宮門口等待。

葉青萍走進太后寢室,發現屋子裡除了太后以外還有三個人,一個是僖宗皇帝,一個是田公公,還有一個竟是負責宮中禁軍的張靈隱張大人,連皇后和丞相也不在場。

只見太后平躺在病床上,抓著皇上的手有氣無力的作著最後的囑咐,臉色慘白,眼中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顯然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全靠各種大補藥吊著一口氣才支撐到現在。

太后見葉青萍進屋,掙扎的向上挪了挪身體,衝她招了招手,把她叫道床邊,說道:「無雙,妳總算來見哀家了,妳這幾日就要生了吧? 」

葉青萍點了點頭,安慰道:「等我生了,就把孩子帶進宮來給您沖沖喜,讓您早點康復。」

「無雙,我的病好不了了。哀家活了這一把年紀,看著皇兒坐穩龍庭,天下太平,心裡也沒什麼牽掛。我走後,妳要好好輔佐皇上,莫要讓蔡忠那樣的奸佞小人把持朝政。」

太后見她連連點頭應承,臉上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突然沉下了臉問道:「現今平寧公主大權在握,朝堂之上黨羽遍佈,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妳怎麼能鬥的過她?」

葉青萍心中一驚,知道這是太后最後的考察,雙腿一彎跪倒在地,鄭重的說道:「臣只知道天無二日,家無二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陛下才是大唐萬里河山的主人。平寧也好,我和張大人也好,都是陛下的臣子,她權勢再大也是陛下給的,若是哪天陛下收回了,她也只是一個普通庶民。」

太后聽完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話雖這樣說,若是她不願意把大權交還呢?」

「敢違抗陛下者就是叛逆,與黃巢那些反賊無異,只要陛下下令,臣就是拼上這條性命也要讓她伏法。」

太后突然伸出消瘦的手,一把抓住葉青萍的胳膊,雙眼冷冷的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戰無雙,妳聽好了,哀家之所以選擇了妳而不是平寧,就是因為妳更懂得這個道理。妳記住,妳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只有陛下的江山穩了妳的位子才穩,若是妳有了二心,陛下一句話就能收回你的一切。」

葉青萍嚇的一個激靈,慌忙如搗蒜般磕頭,詛咒發誓永遠忠於皇帝。

太后閉上眼睛緩了一會,突然睜開雙眼,轉過頭對僖宗厲聲說道:「陛下請下旨。平寧公主李慧暗中與反賊勾結,私藏兵器,圖謀不軌,禍亂朝綱,大逆不道。今特封李無雙為六軍闢仗使統領長安北衙禁軍,張靈隱為神策軍大將軍統領禁軍千牛衛,共同誅殺反賊李慧………」

乾符五年臘月十七,在僖宗皇帝登基五年後太后暴病而亡,享年只有四十六歲。

當晚長寧公主李無雙因為傷心過度,哭的昏了過去,被用軟轎抬回了張府,之後一病不起,經過太醫診治,雖無大礙,卻可能導致早產。

果然,兩天後葉青萍就破了水,張府中頓時亂成了一團。

張文彬見接生婆進進出出,一個個滿頭大汗,神色緊張,直忙了兩個多時辰也沒個結果,心中急的像火燒一樣。

在他一再的追問下才知道妻子天生骨盤狹窄,無法順產,一時流血不止,性命垂危。

聽到產房裡聲嘶力竭的叫聲越來越弱,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準備衝進去看看妻子。

可他只走到門口就被葉青萍的親兵橫刀攔了下來,說什麼也不讓他進去。

又經過一個時辰的煎熬,一聲嬰孩的啼哭終於從裡面傳出,張文彬這才鬆了一口氣,虛脫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只是那哭聲持續的一陣就莫名奇妙的消失了,不一會接生婆走了出來,哭喪著臉說道:「張大人,小公子不幸夭折,夫人因為失血過多,恐怕已經不行了。」

張文彬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彷彿一記晴天霹靂,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昏過去。

他此時再也顧及不了許多,一把推開兩個守在門口的親兵,硬闖了進去。

屋子裡,葉青萍雙眼緊閉著躺在床上,牙關緊咬,早就不省人事。

床單上都是殷虹的血跡,地上的一個大盆裡放著一個死去的胎兒。

「老天阿,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張文彬仰天大喊一聲,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摔倒在地上。

太后新亡,長安城中一片縞素,就在群臣為太后的大喪忙得團團轉時,張府上下也在忙著給時日無多的張夫人操辦後事。

這期間,平寧公主李慧特地帶著御醫前來探病,御醫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葉青萍仔細檢查了一番後也是連連搖頭,讓張文彬節哀順便。

而平寧則裝模作樣的掉了幾滴眼淚,一臉歡喜的走了,看得張文彬怒氣橫聲,心中對這個空有一副美艷容貌卻心如蛇蠍的女人厭惡之極。

臘月二十七,太后出殯,在僖宗皇帝和平寧公主的帶領下,滿朝文武群臣一大早就跟著太后的靈柩向長安西北的皇家陵寢進發,而長安城中只剩下守衛城防的幾位將軍。

就在群臣都離開長安的同時,張府後花園一處密室裡,葉青萍頂盔貫甲,一身戎裝坐在桌案後。

雖然她的臉上仍然沒有血色,但卻一改前幾日奄奄一息的樣子,雙眸中閃爍著駭人的精光。

李雲兒,秦亮,張奎,魏青等人神情嚴肅的站立在左右,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命令。

這一幕與數年前平寧公主在密室中密謀造反的情景是如此的相似,只不過此時她已經由一個任人擺佈的參與者變成了密謀的策劃者。

葉青萍面沉似水,用低沉而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張大人負責大明宮,余大人負責承天門……秦亮負責朱雀門,延平門,張奎負責明德門,李雲兒,妳帶領一千御林軍負責誅殺龍武衛大將軍何琳,魏青隨我去對付驍衛大將軍余敏,奪得兵符後,立即帶三千御林軍出城追殺平寧……」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發了下去,等所有的命令都發完後葉青萍霍然站起身,目光緩緩從屋子裡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一拱手,沉聲說道:「諸位,生死一戰就在今日,多多珍重!」

長安城西郊外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頂著寒風極為緩慢的行進著,一些年紀大的老臣經受不住折騰,已經累的氣喘吁籲,只能在家人的攙扶下步履蹣跚的勉強跟上大隊。

在他們的拖累下,直到中午時分,隊伍也才走出不到五里。

看著那些坐在路邊石頭上唉聲嘆氣,顫顫巍巍的老頭子,平寧公主不禁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的小聲抱怨道:「早知道如此,就不該讓他們來,城裡可別出什麼亂子。」忽然,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情,對身邊的親隨問道:「我怎麼沒看見張文彬張大人,難道他沒來?」

「回公主,張夫人病危,張大人還在家中守著……」

他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如雷般的滾滾蹄聲由遠至近,緊接著曠野上煙塵滾滾,一大隊足有數千人的騎兵飛馳而來,將送葬的隊伍包圍在中間。

面對著這些滿臉殺氣,手持刀槍,張弓搭箭的兇惡士兵,滿朝文武均是大驚失色,有些人已經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心中迅速盤算著一會該如何表現,好能搶得先機。

為首的將軍翻身下馬,幾步來到僖宗面前,跪下稟報導:「陛下,長安城中有反賊作亂,還請陛下速速回京平亂。」

平寧見這些黑甲騎兵中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將領,知道大事不妙,但她仗著皇上在身邊,還抱著反戈一擊的希望,於是瞪著眼怒喝道:「胡說,反賊遠在南方千里之外,天子腳下哪裡來的反賊?你分明是在這裡妖言惑眾,居心叵測,給我把此人拿下!請陛下降旨給驍衛大將軍余敏,令他徹查此事。」

「誰說反賊都在南方?俗話說家賊難防,我看陛下身邊就混著不少叛逆。」

隨著一駕馬車從騎兵後面轉出,葉青萍掀開車簾走了出來,幾步來到僖宗身邊說道:「陛下,這送葬的隊伍中混有叛逆,請陛下到臣的馬車中暫坐,這裡交給微臣來處理。」

她剛一說完,不等平寧插話,田公公就搶著說道:「廣寧公主說的極是,請陛下以社稷為重。」一邊說一邊扶著僖宗走向馬車。

看著皇上遠去的背影,平寧也知道大勢已去,狗急跳牆,怒喝道:「大膽戰無雙,田令孜,你們敢挾持陛下,犯上作亂嗎?把他們給我拿下。」

隨著一聲令下,暗藏在她身邊的幾個江湖豪客紛紛拔出兵器衝上。

葉青萍冷笑著拍了拍手,自有魏青,袁茵珊帶人迎了上去。

雖然平寧的手下武功也不弱,卻如何比得上魏青這種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沒過數招就紛紛被砍翻在地。

葉青萍從懷中取出聖旨,朗聲說道:「平寧公主李慧營私結黨,禍亂朝綱,暗中與反賊勾結,私藏兵器,養死士三千,欲圖謀不軌,大逆不道,按大唐律當凌遲處死。

皇上有好生之德,特將妳貶為庶人,賜三尺白綾。另有劉福,張浪,何春……等人協同平寧謀反,十惡不赦,斬立決!」

她「斬立決」三個字一出口,耀眼的刀光頓時如雪片般滿天紛飛的砍向了群臣。

一時間鮮血四濺,人頭滾落,轉眼間平寧在朝中的那些死黨就橫屍當場,躺倒了一地。

即使那些活下來的大臣此時也嚇得渾身瑟瑟發抖,有幾個竟然尿了褲子。

僖宗皇帝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血淋淋的場景,嚇得躲在馬車中連頭也不敢冒出。

葉青萍殺完了人,伸手一指平寧,說道:「妳如今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一階庶民怎能還穿公主的宮服?來人,給我脫掉她的外衣,賜白綾給她。」她也怕夜長夢多,不願再拖下去,準備快刀斬亂麻,索性在西郊解決了平寧。

平寧見兩名黑甲武士過來抓她,突然一翻手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仰天長嘯道:「我堂堂大唐公主,天可汗的子孫,焉能被你們這些奴才欺辱,我的命自有我來了結。只怪我當時瞎了眼,沒將你們這些狗奴才斬盡殺絕,才有今日之禍,天亡我矣!」說完手腕一翻,一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眼看她就要死在自己的刀下時,突然一道電光閃過,噹啷一聲輕響,她手中的短刀齊柄斷裂,眾人之覺眼前一花,一個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只見來人身高七尺,身材清瘦,幾縷長髯在胸前飄擺,身上白衣如雪,手提一把通體湛藍的長劍,飄然若仙,正是蒼嵐劍聖李笑天。

「李笑天,你不過是一介平民,也膽敢干預國政嗎?平寧謀反,你若是幫她便也是反賊,人人得而誅之,你就不怕我帶兵踏平你的鑄劍山莊?」

葉青萍雖然嘴上強橫,但在對方兩道有如利劍的目光前,她只覺得胸腹上彷彿壓了千斤巨石,一口氣喘不上來,俏臉漲得通紅。

李笑天見她居然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威壓,微微感到有些意外,冷冷的說道:「老夫一生快意恩仇,殺人無數,若是在以前恐怕要將這裡所有的人都殺了。

今日我為了天下蒼生不想大開殺戒,不如我們作個交易,我帶走慧兒,從此不再插手塵世紛爭,妳也放下屠刀,不要再濫殺無辜了。」

「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就先殺了妳。」

「你自身都難保了,又能殺得了誰?」

葉青萍猛地一揮手,頓時亂箭齊發,射向的對象卻不是劍聖,而是不會武功的平寧。

李笑天一聲冷笑,將平寧拉到自己身後,神劍蒼嵐輕輕揮出,劍氣到處,十餘名弓箭手被攔腰斬斷,鮮血噴灑了一地,而那些射向他狼牙箭則彷彿撞到一堵看不見的牆上,在他身前一尺紛紛掉落。

「就憑這些彫蟲小技也想困住我?妳未免……」李笑天的話只說到一半,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

一片陰影在他心中迅速擴大,轉眼間就變成了遮天蔽日的黑幕。

世間萬物在霎那間都消失的乾乾淨淨,變成了一個漆黑如墨的詭異世界。

這裡到處都燃燒著綠色的陰火,地上遍佈血池,散發著濃濃的腥臭,無數怨靈飛舞盤旋,發出刺耳的尖嘯,如同修羅地獄一般。

突然,一點藍光亮起,彷彿一盞明燈照亮了漆黑的世界,轉瞬之間那一點螢火般的藍光已經變成了接天連地的巨大光柱,無邊的黑幕頓時碎裂成無數碎片,瓦解消散於無形。

散發著柔和藍光的蒼嵐神劍猶如無邊無際的大海,迎上了那把纏繞著滾滾黑氣,破空而來的魔刀。

在一瞬間,刀劍也不知相交了多少次,每次相碰都會發出一聲如雷的悶響,帶著大地微微震動。

交手的兩人對攻數招後同時悠然後退,李笑天還未落地,便聽到背後風聲勁疾,一側身避開了斬向他後腰的巨鐮,左腳後踢,逼退了另一個高手,同時反手一掌拍出,與那個胖和尚對了一掌。

他掌拍腳踢,揮灑自如,毫不費力的化解了袁茵珊,魏清和九不戒三大高手聯手發動的偷襲。

獵獵寒風中,李笑天傲然而立,神劍上的光芒黯淡了許多,但他身上發出的殺氣卻越來越強。

他對身後偷襲的三人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冷冷的盯著面前的瘸子,說道:「你鑄造這魔刀,又害了多少生靈?真是造孽!」

李桓一臉不屑的說道:「你劍聖做得久了,怎麼變得如此虛偽。當年你殺的人可比我多的多,若是不想生靈塗炭,你自己了斷好了。」他一邊說一邊晃動著手上的魔刀,只見隨著纏繞在刀上的黑氣被吸入裂紋,佈滿刀身的裂紋竟然漸漸彌合消失。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我二十年的恩怨,還有這神劍魔刀之間也要做個了結,想來你也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今日就讓我看看你的進境。」

兩人嘴上相鬥,卻都在不斷提升著自己的力量,他們周圍的空間開始漸漸扭曲,罡風霍然而起,繞著二人盤旋,地上的碎石也被激的亂飛。

當世兩大絕頂高手對決,所發出威壓如狂濤駭浪般衝向四周,袁茵珊只覺得內力滯澀,氣息不暢,不由連退了數步,疾運內力才調勻氣息。

而魏清和九不戒也紛紛運攻相抗,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

突然,兩人同時出手,魔刀神劍再次碰撞在一起。

驚雷暴起,天地變色,一道道巨大的閃電憑空劈下,陰霾的天空更是變得如黑鍋底一般。

只見一黑一藍兩道光芒盤旋飛舞,將惡鬥的二人罩在其中,根本看不清身形,只有一朵朵火花不時噴濺四射。

眼見天生異象,葉青萍也皺起了眉頭,她本以為靠著四大高手合力圍攻,李笑天就算武功通天也只有束手就擒,哪想到一旦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招一式都會牽動天地之氣,那些沒達到這個境界的高手根本幫不上忙。

葉青萍眼看兩人鬥的凶險,也怕師父有什麼閃失,突然大喊道:「別管李笑天,先殺了平寧!」

話音未落,袁茵珊手中巨鐮一抖,合身撲向了平寧。

然而就在她搶到平寧身前,正要下毒手時,李笑天突然飛身衝了過來,蒼嵐平伸,一劍直刺。

袁茵珊可不敢硬擋劍聖手中的神劍,巨鐮回收擋在胸前,同時猛地向後躍出,只盼著能在千鈞一髮的間隙躲開這致命的一劍。

噹啷一聲輕響,巨大的鐮刀碎裂成無數碎片,四散紛飛,而劍尖上那點藍色光芒已經輕輕點在了她的小腹上。

袁茵珊只覺得肚臍處一陣撕裂的劇痛,一聲尖叫,隨後腹部一片麻木,下半身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飛了出去。

李笑天一招得手,卻殊無半分歡喜,剛才他為了救平寧和李桓一記硬拚,雖然將對手刺傷,但自己腰間也被魔刀砍中,劃開一道大口子,傷口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葉青萍眼尖,一眼看到了從他腰間滲出的鮮血,叫道:「李笑天受傷了,快殺了他。其他人射殺平寧……」

她還未說完忽覺眼前一花,劍聖已如離弦之箭般衝向了她,神劍蒼嵐隨著他的突進拖出一道美麗的藍色尾焰,

生死攸關之際,葉青萍再也不敢保留,雙眼轉瞬間變成了紅色,強行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她產後身子虛弱,雖然境界有所突破,功力卻沒有跟上,只覺得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一跤坐倒在地上,雙眼又恢復了原來的清明。

「怎麼會這樣?難道我就要死了嗎?」

面對離自己胸口近在咫尺的藍色光芒,葉青萍頭腦裡一片混亂。

就在這生死一瞬,魏青飛身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她,大喝一聲,雙掌猛然拍出,直擊李笑天的前胸。

與此同時,九不戒和尚也從後面趕到,雙掌擊向他的後心。

在前後夾擊下,李笑天微微嘆了口氣,手中劍光暴漲,藍光瞬間從魏青胸口穿過。

魏青重傷之下雙掌還未拍到對方身上就軟綿綿的癱倒了下去。

李笑天雖然一劍重創魏青,卻無法躲過九不戒的雙掌,只得運氣於背,硬接下了他這開碑裂石的一掌。

砰的一聲,他的身子晃了晃,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再也無心戀戰,連攻數劍逼退了李桓和九不戒,一把抱起平寧,施展開絕世輕功,飛一樣的逃遁而去。

直到李桓和九不戒追的不見了蹤影,葉青萍才回過神來,連忙將魏青抱起,只見他胸口有一道一尺多長貫穿身體的傷口,傷及心肺,鮮血呼呼直冒,她連忙用手按在傷口上,卻怎麼也止不住血,急的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沒用了…」魏青的雙眼漸漸失去了光彩,突然一把抓住葉青萍的手,說道:「小姐,我以後不能在妳身邊了……妳要保重……」

彌留之際,他竟然把葉青萍當成了已經死去多年的李師音,葉青萍緊緊抓住他的手,哽咽的說道:「妳還有什麼心願?我去替妳完成。」

然而她卻沒有等來回應,再看魏青,但見他面無血色,雙目緊閉,已經嚥了氣。

葉青萍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好他的屍體,又來到袁茵珊身邊,發現她早已氣絕身亡。

只見她四肢癱軟著伸展開,一手高舉在頭頂一手平伸,雙腿叉開著,褲襠處是一大片羞人的濕跡。

她的嘴巴大張著,雙眼中都是眼白,一臉驚恐絕望的表情。

沒有凝固的血仍然從她的鼻孔和嘴嘴角流出,沿著臉頰流下,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

在她肚子正中是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邊緣都是的被割爛的皮肉,漿糊一樣的血夾雜著內臟碎片緩緩從裡面流出,在她身周形成了一個紅色的血池。

一場決戰下來,葉青萍出動的四大高手兩死一傷,而李笑天雖然也受了傷,卻全身而退,這一仗她可以說是損兵折將,大敗而歸。

望著地上的屍體,葉青萍欲哭無淚,再加上剛才強行使用修羅血瞳所受的內傷,只覺得頭中嗡嗡作響,一陣眩暈。

黃昏十分,如血的夕陽下,葉青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張府,她剛走進前院,突然看到寒風中靜靜的佇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臉凍得通紅,嘴唇鐵青,雙眼死死的盯著她,一言不發。

「文彬,你聽我說……」

啪的一聲脆響,她話還未說完就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被打的坐倒在冰冷的地上,面頰頓時高高腫起,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妳騙得我好苦啊!妳可知道,當我得知幼子夭折妳命不久矣時我心裡是何滋味?父親為了妳急的背過氣去,我傻傻得守在妳身邊徹夜不眠,心如刀絞,我甚至想過陪妳們母子一死了之,可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相公,我有我的苦衷……」

「相公?妳心中何時曾把我真正當成妳的丈夫。從醉芙蓉到薦福寺, □□再到巡視河南,妳那一次真的對我坦誠相告?

為了對付平寧,妳處心積慮,機關算盡。只是我做夢也沒想到妳連懷孕生產也要做假,可笑我竟然信以為真,空歡喜一場,還為妳擔心……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妳不能利用的?還有什麼人不能成為妳的工具?……」

張文彬的眼中欲冒出火來,越說越氣,多年集聚在心中的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

葉青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等他說完才平靜的說道:「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否聽我說兩句?

我問你,若是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以你的性子又怎能瞞得過平寧?

那時我躺在床上,無法活動,她趁我最虛弱的時候下手,我必死無疑。

那天給我接生的其實就是之前你見過的劉鳳琴,她受平寧之命潛入張府下毒害我,讓我因難產而死,這樣一來罪責自然扯不到她身上。

我是處心積慮,機關算盡,可若不是這樣,我母女二人早就死的不明不白,焉能活到今日?」

「好一個巧舌如簧,我說不過妳,也罷,從此我二人恩斷意絕,再無關係,我這就去寫休書給妳。」他說完一甩袍袖,轉身就走。

「文彬,你不想看看我們的女兒嘛?」

聽到此話,張文彬的身體猛地一僵,肩頭聳了聳,轉過頭,怒道:「都這時候了,妳還騙我?哪裡有什麼女兒?那日我都看到了,是個死嬰,也不知道是妳從哪裡找來的。 」

「我沒有騙你,當我知道自己懷孕時本想做掉,可我畢竟也是女人,實在狠不下心對自己的骨肉動手,只能咬牙冒險將她生下來。此時,我們的女兒正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帶你去見她一面。」

「可笑!妳以為我還會相信妳嗎?」

張文彬惡狠狠的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後扭頭就走,再也不看她一眼。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葉青萍突然覺得心中空空的,一陣頭重腳輕,全身一軟,暈倒在地上。

漆黑的虛空,燃燒的城市,刺目的紅光,巨大的廣場,被縱橫交錯的鐵鍊綁在火刑柱上的女人,一幕幕是如此的熟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夢中一次次見到這個詭異的場景。

她自言自語道:「這不過是個夢,一會就醒了。」

可是她又無法說服自己,這裡的一切是那樣的真實,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到燒紅的地磚灼得她腳底板嘶嘶作響。

受刑女子的肚腹被剖開,腸子拖了一地,一邊抽搐,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忍受著腳下的灼燒之痛,踩著滾燙的地磚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輕輕揭開了遮在她臉上的長髮,露出了下面那張清理無雙的面容。

下一刻她突然呆住了,並不是被女人絕美的容貌所震驚,而是因為這是一張她無比熟悉的臉,那正是她自己。

女人突然抬起頭,用血紅的雙眼直視著她,她笑了,笑得很燦爛,也很無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葉青萍猛地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張文彬坐在旁邊一臉焦慮望著自己。

他看到她醒來,趕忙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站起身就要離去。

「你等等,別走,陪我待一會好嗎?」

葉青萍艱難的張開嘴,卻突然發覺自己用全身力氣發出的叫喊變成了細不可聞的嗚咽。

張文彬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坐了下來。


荒涼的河谷中突兀的佇立著一座高大雄偉的山城,彷彿一個蹲坐的巨人,俯視著長滿荒草的谷地,很難想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它是如何被修建起來的。

城池三面臨山,一面對著河谷,位置險要,易守難攻。

城牆都是用山中的青石築成,異常的堅固,城頭遍佈垛口箭樓,將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壘。

這正是劍聖李笑天用盡畢生心血建造的老巢,鑄劍山莊。

正是因為有了這座堅城,他才最終下定決心憑藉天險和葉青萍帶來的數萬唐軍一絕勝負。

呼嘯的寒風中,李笑天站在城頭,憂心忡忡的看著天邊層層疊疊壓過來的黑雲,以及河谷中那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敵軍軍營。

他雖然武功通天,卻並不擅長行軍打仗,對此戰能否退敵心中也是沒底。

只聽他身邊一個柳眉杏目、相貌清秀的女子說道:「師父,此時敵軍剛剛紮下營寨,立足未穩,不如讓我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滅滅他們的銳氣。」

「尤師姐說的極是,那些普通士兵大都沒什麼武功,怎能擋得住師姐的神劍?若是等戰無雙手下的那些高手到了,再要偷襲恐怕就難了。」

說話的正是平寧公主,此時她只穿了一件尋常白色長裙,雖然一顰一笑間仍難掩麗色,卻早已沒有了往日那雍容華貴的派頭。

李笑天點了點頭,囑咐道:「芳竹,兩軍對陣不比江湖上的拚殺,妳要多加小心。」

尤芳竹俯首稱是,心中卻暗想:「我十三歲進入鑄劍山莊練劍,歷經二十年的苦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這天下恐怕除了師父和幾個前輩高人,也沒什麼人是我的對手,更何況那些武功粗陋的尋常士兵。」

她幻想著自己在敵軍營中所向披靡,來回馳騁的情景,嘴角邊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地微笑,當即帶領五十名山莊中的好手,打開城門,向著唐軍的大營衝殺了過去。

城頭上,李笑天眼看著一眾山莊弟子在尤芳竹的帶領下,如一把尖刀插入了敵軍之中,轉眼間就消失在重重疊疊的軍營裡。

隨後,唐軍大營中一陣大亂,但這種混亂也只持續的一炷香的功夫就平靜了下來,那五十名弟子彷彿投入平靜湖水中的一粒石子,在激起一層漣漪後就沉入湖底,再也沒有半點動靜。

他轉過頭與平寧對望一眼,發現她的眼中同樣充滿了驚訝與憂慮,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以尤芳竹的武功就算無法攪亂敵軍大營,怎麼連逃也逃不出來?」

唐軍大營中,尤芳竹被一大隊身穿黑色重甲的長槍步兵層層圍困在中間,左衝右突,卻始終衝不出去。

只聽她一聲長嘯,疾運內力,劍鋒上劍芒陡然一亮,破開對面士兵的鐵甲捅進了他的胸膛,隨後用力一攪,將長劍拔出,縱身後躍,在間不容髮的空隙裡躲開了兩條刺向她腰間的長槍。

這已經是第十三名死在她劍下的唐兵了,然而成百上千的敵人卻源源不斷地圍了上來,讓她心中生出一陣絕望。

此時她帶來的五十人不是被殺就是被俘,只剩下她一個還在苦苦拚殺。

敵人身上的鐵甲出奇的厚重,她每一劍都要運上全部的內力才能破開重甲,殺傷敵人。

儘管她內力深湛,一番拚殺下來,在連續殺了十幾個人之後真氣也瀕於枯竭,渾身脫力,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幾乎站立不穩。

「怎麼會有這麼多鐵甲兵?他們身穿那些笨重的甲冑如何能爬城?難道……」尤芳竹喘著粗氣思量著。

突然她心中一驚,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這些鐵甲兵不是用來攻城的,而是專門用來對付師父的,這次唐軍興師動眾前來的目的只有一個,誅殺李笑天。

在絕望的大吼聲中,尤芳竹人劍合一,縱身撲向了那個離她最近的敵人。

紅艷豔的太陽從山後升起,霧氣像幕布一樣被拉開,陽光刺穿了厚重的藍灰色雲塊灑向河谷,將谷中照得通亮。

一隊隊身穿黑甲的唐軍已經整齊的列好陣勢,靜靜的站立在寒風中,等待著攻城的命令。

只見層層疊疊的數萬軍士肅然而立,殺氣森然,軍陣中旌旗如雲,刀槍如林,端的是長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

軍威如此,看的李笑天臉上也微微變色,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谷中一處高地上,葉青萍騎在寶馬雲中墨上,冷冷的望著遠處的鑄劍山莊,面色凝重。

不一會,二十多輛囚車從唐軍陣中推了出來,每個囚車上都立著一根一丈多高的木樁,上面綁著昨日被俘的鑄劍山莊弟子。

尤芳竹全身赤裸的被綁在為首的一輛囚車上,在寒風中凍得臉色發青,渾身瑟瑟發抖,眼中充滿了痛苦與羞愧。

一個大嗓門的女兵騎馬跑到城下,衝著城上大喊道:「反賊李笑天,你聽著,快把平寧交出來,不然我家將軍就把鑄劍山莊夷為平地。」

然而她得到的回應卻是一根呼嘯飛來的長矛,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長矛射入前胸,穿了個透,從馬上摔落下來,被死死的釘在了地上。

偏偏她一時斷不了氣,痛苦的扭動著身軀,發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雙手緊緊握住插在胸口的矛柄,徒勞的把長矛向外拔,同時兩腳在地上亂踢,大量的鮮血從她身子下面不斷的流出,染紅了大地。

葉青萍本來也沒指望李笑天能妥協,卻見他出手狠辣,絲毫不留餘地,不禁怒氣上湧,舉起手揮了揮。

一名手持長鞭的親兵走到尤芳竹身前,長鞭舞動,啪的一聲,狠狠的抽在了她兩腿之間。

那鞭子由牛皮編成,浸足了水,抽在人身上如刀割一般,饒是尤芳竹定力過人,身體最柔嫩的地方遭此酷刑摧殘,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瞬間壓過來那個垂死女兵的叫聲。

隨著鞭子狠狠抽在她的敏感部位,她開始從喉嚨裡發出接連不斷的慘嚎聲,每一鞭子抽下都會讓尤芳竹疼得背過氣去,幾鞭下來,她的外陰已經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爛肉,鮮血夾雜著稀稀拉拉的碎肉沿著她纖長雪白的大腿淌下,不一會就在她腳下流了一大攤。

沒過過久,在一通狂風暴雨般的鞭打下,她兩個高聳的乳房也被抽的稀爛。

沒有葉青萍的命令,那親兵不敢停下,又取來一柄木錘,狠狠的打擊在芳竹疼的小腹上,只砸了幾下,便見一大團血糊糊的肉塊從她兩腿間滑出,掉落在地上。
見到自己的子宮竟然被生生從身體裡擠了出來,她雙眼一翻,猛地咬斷了舌頭,一口鮮血夾帶著斷舌噴出了老遠。

葉青萍見她咬舌自盡,冷笑著來到她面前,說道:「看來在你師父心裡你也不過是一個可以犧牲的棋子。」

「畜……牲…… 」

尤芳竹看到她不禁目眥欲裂,無奈咬斷了舌頭無法說話,心急之下將嘴裡的血猛地噴向了她的臉。

葉青萍側身避開,反手一刀,砍在了她的玉頸上。

隨著一顆美麗的人頭高高飛向空中,鮮血從她斷頸處如泉水般噴湧而出。

尤芳竹只覺得脖子上一涼,隨著一陣鑽心的疼痛,天地突然翻轉旋轉起來,她最後看到的就是有人用一面大旗裹住了她失去失去頭顱後還在微微抽搐的身軀,任由她的一腔熱血染紅了旗面。

可憐尤芳竹貌美如花,武功高強,在武林中聲名頗佳,最終卻慘遭百般酷刑羞辱,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葉青萍用她的血祭了旗,又命人用長桿從她下陰插入,將她的頭和裸屍高高挑在陣前,這才將血染的戰旗舉起,高聲說道:「李笑天謀反,天地不容,斬殺此逆賊者賞黃金一千兩,官升三級,若有後退者,殺無赦。破城之時,給我屠盡城中反賊,殺!」

「殺」「殺」「殺……」

數萬人同時發出的喊殺聲震天動地,隨著隆隆的戰鼓響起,在一隊隊持盾士兵的掩護下,唐軍士兵帶著雲梯,推著攻打城門的撞車如潮水般衝向了城牆。

與此同時,葉青萍特地帶來的二十餘輛投石車也開始全力運轉,將裹著燃燒稻草的巨石拋向空中。

隨著一顆顆呼嘯的火球飛過天穹砸進鑄劍山莊,山莊中火光衝天,哭喊聲響成一片。

李笑天想像中的惡戰並沒有發生,在唐軍壓倒性的人數和優良的裝備面前,山莊裡那些『武功高強』的弟子完全不堪一擊,一個接一個倒在了鋪天蓋地的箭雨中。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女弟子同時被三隻火箭射中胸口,渾身起火,雙手亂抓亂舞著從城牆上摔落下去,轉眼間變成了一堆燒焦的黑炭,慘不忍睹。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子被屠殺,李笑天怒不可遏,渾身熱血沸騰,他突然發出一聲震天長嘯,飛身從城頭跳下,中途腳尖在城牆上輕輕一點,化解了下落之勢,如一片樹葉般輕飄飄落在地上。

他人一落地,身形陡轉,沒有了之前的瀟灑飄逸,轉而化作一隻離弦之箭,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衝向了葉青萍所在的高坡。

呼嘯的北風中,只見一個清瘦的身影在蒼茫荒原上飛馳而來,一席白衣彷彿風帆一樣被吹的向後鼓起,蒼嵐神劍散發出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如流星般拖出一道美麗的尾焰。

他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異常的沉重,帶著腳下的泥土四散飛揚,在令人心悸的腳步聲中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這是不折不扣的衝鋒,只不過發起衝鋒的只有一個人,而他的敵人則是數萬持刀戴甲全副武裝的大唐精兵。

葉青萍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打算以一人之力硬捍數萬大軍的狂人,馬刀直指前方,高聲喊道:「拒!」

看的目瞪口呆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舉起盾牌和長槍,指向那個飛奔而來,如戰神一樣威猛無雙的敵人。

「破!」

李笑天一聲怒吼,神劍蒼嵐帶著呼嘯的風聲,毫無技巧的一劍平平刺出。

一瞬間,一道如太陽般耀眼的藍色光華自蒼嵐上發出,片刻間形成了一道連天接地的光幕,凡是光幕斬過的地方,無論是槍盾盔甲,還是戰士馬匹皆被劈為兩半,大蓬的鮮血混著破碎的內臟和斷臂殘肢噴射而出,如暴雨般灑了一地。

只一劍,二十多名重甲武士就永遠的倒下,成為一地碎肉,大軍陣中被生生切開了一道裂口。

李笑天發出這一劍後臉色也是一白,身形一窒,但他隨即深吸一口氣,劍上光芒重燃,從被劈開的裂口中衝入了軍陣。

手持長槍的重甲武士一層層圍了上來,將李笑天困在當中,四面八方的長槍一起往他身上招呼,同時外圍的弓弩手們對準他亂箭齊發。

劍聖一聲冷笑,也不和他們正面接戰,只是以快的讓人眼花繚亂的身法高速運動,一劍劍隨意刺出。

每一劍都會有一個唐兵倒下,在那把閃爍著藍光的神劍前,厚重的鐵甲如紙片般被輕易的撕碎,下面的血肉之軀甚至還沒接觸到劍鋒就被劍氣割碎攪爛。

而那些弓箭手們則根本無法索住他飄忽不定的身形,只能胡亂的射箭,大多數的羽箭都射到了自己人的身上,卻傷害不到他分毫。

看著自己手下士兵一個個倒下,站在後面的又前撲後繼衝上去送死,李雲兒的嘴唇微微抽動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

而葉青萍則仍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李笑天像殺螞蟻一樣屠殺這些唐軍精銳。

隨著他在軍陣中緩緩前進,留在他身後的屍體越來越多,然而他快若風雷如鬼如魅的身法也漸漸慢了下來,蒼嵐上的光芒暗淡了許多。

「他正在變得虛弱,他畢竟是人不是神,我這裡有六千鐵甲,我倒要看看他能殺到什麼時候?」葉青萍伸手把令旗一揮,唐軍大陣緩緩轉動,將蒼嵐劍聖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在中心。

李笑天看著殺紅眼的士兵一波波衝上來拚命,殺也殺不完,心中突然泛起一陣無力,胸腔中隱隱作痛,之前所受的舊傷又有復發的跡象。

他輕嘆一聲,不願意在多殺這些前來送死的尋常兵卒,突然縱身而起,如大鳥般飛到了空中,下落之時腳尖在刺向他的槍尖上一點,借力向前飛出數丈。

他就像玩雜耍一樣在刀槍上不斷跳躍,離葉青萍越來越近。

就在他衝到離葉青萍還有二十餘步,高高跳起準備刺出絕殺一劍的時候,十餘名身穿亮銀甲的軍士突然從她身後轉出,排成一排擋在了她身前。

在刺眼的太陽反光下,李笑天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與此同時,懾人的尖嘯聲赫然響起,四道黑光直奔他的胸腹射來。

他目不能視,只能靠聽風辯位,猛地一擰身,在間不容髮的一瞬躲過了破空射來的四根鐵矛。

他腳剛一落地,還沒站穩,風聲再起,又有四根鐵矛帶著呼嘯的風聲射到,這一次他再也無法躲開,只能將全部真氣都運在右臂,大吼一聲,揮動蒼嵐挑在矛尖上,將那些如閃電般疾射過來的鐵矛一一挑飛。

雖然他用了巧勁以撥代擋,但這些鐵錨都是用攻城弩車發射,連城牆也能穿透,絕非人力可擋,連挑四根鐵矛後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渾身乏力,身子微微一晃,竟然險些摔倒。

就在他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時候,突然一片陰影罩上了他的心頭,李笑天不由一陣苦笑,轉過身再次揮出暗淡無光的蒼嵐,擋住了那把飛斬過來的魔刀。

刀劍一相交就黏在了一起,李桓好不容易偷襲得手,便再也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上來就與他毫無取巧的比拚內力。

面對敵人排山倒海般攻過來內力,李笑天只能咬牙苦苦支撐,只盼著守住第一波攻擊後能緩上一口氣,好伺機脫身。

當世兩大絕頂高手比拚內力,真氣激盪下,身周自然而然生出一堵氣牆,將那些衝上來的軍士推開。

一名士兵由於衝的太靠前,被兩股真氣一起擊中,前後夾擊下,立即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倒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葉青萍冷冷的看著比拚內力的兩人,伸手從背後摘下了那把魏清送給她的巨大長弓,從剩下的七蛇之箭中取出三隻,一起搭在了弓弦了。

隨著弓弦繃緊,長弓緩緩被拉成滿月,她的雙眼也變成了血染一般的濃濃紅色,將修羅血瞳運轉到了極致。

戰場上數萬大軍的人喊馬嘶漸漸離她遠去,她的世界安靜了下來。

葉青萍輕輕閉上了眼睛,摒住了呼吸,她彷彿化作一陣清風在天地間盤旋,變成幾片雲彩飄上了九天,又好似腐朽的落葉歸於泥土與大地合為一體,在那一瞬,她終於真正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完全融入了茫茫天地宇宙之間。

當葉青萍雙眼再次睜開時,她的眼中已經恢復了清明,如一汪清水,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色。

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她鬆開了手指,手上的巨弓經受不住壓力斷裂成數段,散落了一地。

沒有呼嘯的風聲,也沒有閃動的寒光,當七蛇之箭離開弓弦的一霎那,彷彿跨越了一切空間與時間,突然出現在李笑天背後。

在巨大的氣場下,箭桿在一瞬間爆裂成漫天的木屑,而三根精鋼所製的箭頭卻破開了氣場,射進了他的身體。

李笑天只覺得背心一陣鑽心的疼痛,真氣立瀉,再也無力抵抗魔刀的侵襲,手中的神劍蒼嵐碎裂成無數的碎片,掉落在地上,而魔刀鋒利的刀鋒則毫不受阻的刺進了他的胸膛。

從他胸中噴射而出的血立刻被吸入了刀中,他的容顏也在以看得見的速度衰老下去。

李笑天突然仰天長嘯,猛地一掌揮出,將李桓打的倒飛出,用盡最後的力氣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魔刀,一反手向葉青萍飛擲而出。

面對飛射而來的魔刀,葉青萍輕輕伸出了那隻如凝脂般白嫩的右手,將它穩穩的抄在手中,如對待自己孩子般溫柔的撫摸著染血的刀刃,鋒利的刀刃竟然沒有在她手上留下分毫傷痕。

李笑天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迅速的暗了下去。

「魔刀認主。妳到底是誰?這怎麼可能?妳……」

他自言自語的喃喃嘀咕了幾句,然後猛地向後倒了下去,氣絕身亡。

天下無敵的一代劍聖竟然死了,鑄劍山莊的弟子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他們心中高高在上的神靈倒了下去,一時間如木雕泥塑般呆立在當場。

片刻後,他們紛紛扔掉了刀劍,跪在地上,無助的或哭或笑,徹底放棄了最後的拚死抵抗。

葉青萍緩緩走到李笑天的屍體邊,揮刀砍下了他的頭顱,高高舉起,仰起頭髮出一聲怒吼,聲震四野。

「戰無雙……戰無雙……戰無雙……」

數萬大軍發出的歡呼聲驚天動地,壓倒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音,在河谷中久久迴盪不絕。

葉青萍舉著李笑天的人頭走向城門,兩邊的士兵紛紛將手中的刀槍高舉向天,呼喊著她的名字跪倒在地,城門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城樓上,十餘名黑虎衛將平寧公主李慧圍在當中,她的手裡拿著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隨著刀尖微微扎進她那幾乎從領口突破出來的飽滿胸脯,一道艷紅的血線沿著她的白裙流下。

葉青萍站在她的對面,冷冷的看著她,說道:「事已至此,妳這又是何苦呢?難道妳到現在也不肯認輸?」

平寧咬牙說道:「是,我就是不甘心輸給妳這賤人。我生下來就是大唐公主,身上流著高貴的血,而妳只是一個粗陋潦倒的民女,妳憑什麼和我爭權奪利,連文彬也要從我這裡搶走?老天真是瞎了眼,竟然讓妳得逞。」

「妳輸給我,正是因為妳生下來就是公主,沒有經歷過我所經歷的種種苦難,妳輸在了自己的驕傲上。」

「我輸給妳是因為沒有妳狠。我一直不明白妳生產的時間怎麼就那麼巧,正好趕上太后過世。其實這又有什麼難的?有田公公做內應,找幾瓶毒藥帶進宮中簡直易如反掌。只是太后對妳如女兒般疼愛,妳卻也真下得了手?」

葉青萍搖頭嘆道:「太后不是我害死的。」

「這又有什麼什麼區別?妳手上還不是沾滿了太后的血。只是妳以為妳贏了嗎?妳以為我死了就天下太平了?妳就可以獨享大權了?」

平寧突然張狂的笑了起來,一臉嘲弄地說道:「妳本來就是位及人臣的大將軍,就算妳除掉了我又能得到多少好處?妳在西郊殺了那麼多人,空出的位子都是給誰留的?妳以為妳如此做別人就不會記恨妳?皇上心中就不會防著妳?

好處是人家的,罪責由妳來背,妳也不過是被人利用,被當作一隻咬人的狗而已。等妳沒用的時候還不是和我一樣的下場,我在地府等著妳……」

葉青萍靜靜的等她說完才淡淡的說道:「如果能活著,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做一條狗又何妨。

在妳手下,我連狗也做不了。若不是妳非要趁我生產的時候派人害我,欲置我於死地,我又怎麼會下了誅殺妳的決心?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用,我看在妳是大唐公主姓李的份上就賜妳個全屍。」

她說完將一個裝著毒藥的黑色小瓷瓶扔了過去。

就在葉青萍轉身準備走開的時候,平寧突然一聲怒吼,身形晃動,一瞬間衝到她的背後,手中的匕首直刺她的後心,快如閃電,完全是一流高手的風範。

在這危及時刻,嗖的一聲,一隻狼牙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射在了平寧的右胸上,精鋼所製的箭頭毫不受阻的射穿了她的身體,從後心透了出來。

平寧被一箭穿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趔趄,倒退了一步才止住身形。

她低下頭,不敢相信的看著插在自己右胸乳尖處的羽箭,箭桿已經有一大半沒進了她的豐胸,只有不到一尺長還露在外面,箭尾的羽毛仍然在寒風中微微晃動。

「為什麼會這樣?我是高貴無比的大唐公主,死也要死的體面尊貴,怎麼能像動物一樣被射殺?」

火燒一樣的疼痛迅速從箭射入的地方蔓延到整個胸腔,由於肺被射穿,她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血開始從她的鼻孔和嘴裡不斷噴出,灑滿了前襟。

她緊咬牙關,一把抓住插在胸口的羽箭,用力向外一拔。

然而在她全力一拔下,箭也只被拔出了不到一寸,而箭桿上的倒鉤卻將她的右肺撕爛,令她痛徹心扉。

平寧發出一聲痛哼,停止這種自殺式的嘗試,大口的喘著粗氣,眼中充滿怨毒的看著葉青萍。

血從箭桿拔出的地方滲了出來,片刻間就在雪白的長裙上染紅了一大片。

葉青萍轉過身,無奈的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妳以為我不知道妳會武功?那瓶子裡裝的是五毒散,劇毒無比,吃下去立即五毒攻心,頃刻斃命。妳又何苦非要受這亂箭穿心之苦,死前還要出醜?」

「妳……」平寧見她一臉蔑視的盯著自己的下身,心中一驚,不由低下頭觀瞧。

只見在她大腿根處的白色長裙上是一大片濕跡,甚為顯眼,一條淡黃色的娟娟細流夾著著褐色的污物正沿著她的鞋子流下,在地上形成一個小水潭。

原來在劇痛的刺激下,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竟然排空了腸子,大小便一起失禁。

胸腔深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五官扭曲,渾身抖如篩糠,然而真正讓她無法忍受的卻是被一個粗陋的下等女人羞辱。

平寧的臉漲的通紅,竭力加緊雙腿,然而她畢竟無法阻止身體的本能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醜態盡出,屎尿流了一地。

「我是公主,怎能如此骯髒的死去?還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 」

她再也顧不得胸口的傷勢,突然發出一聲絕望的嚎叫,揮舞著匕首,迎著滿天的箭雨,毫不躲閃的衝向了葉青萍。

幾乎是在短短的一瞬,她的胸口腹部就接連中了十餘箭,五臟六腑紛紛被撕裂,攪爛。

在箭矢的衝力下,她被射得連連後退,直到退到城牆邊,才扶著垛口停了下來。

望著如亂草般插在自己身上的羽箭,平寧輕輕的呼出一口白氣,慘笑了一聲。

過度的疼痛已經讓她麻木,她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似乎飛到了空中,胸腔裡都是沸騰的血液,從她身上的每一個孔洞中不顧一切的噴湧而出。

「不,我不要就這樣死……我身上流著高貴無比的血液,怎麼能死在一個下賤人手裡… …」

平寧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伸出手在空中胡亂抓著,雙眼眼白上翻,身體一抖一抖的抽搐,虛弱的雙腿拚命蹬在地上,阻止著自己的身體沿著垛口滑倒。

漸漸的,她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頭腦中也一片空白,平寧終於停止了徒勞的垂死掙扎,突然張大了嘴,用力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然後猛地癱軟了下去。

失去支撐的身體翻出了垛口,如一片落葉般從數丈高的城牆上掉落下去,摔在亂石堆裡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位曾經權傾朝,野野心勃勃的大唐公主就這樣黯然隕落,她的一切陰謀算計和野心也隨著肉體的毀滅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葉青萍終於打到了這個一直將她踩在腳下的勁敵,從這一刻起她真正站在了這個世界的頂點。

站在城頭上,她默默地俯視著腳下荒涼的河谷和谷中數萬高聲歡呼的唐軍,心中卻沒有半點勝利者該有的欣喜,反而多了幾分寂寞和兔死狐悲的憂傷。

夕陽沿著山邊緩緩隱去,雲朵霞光的餘暉灑在河谷中,在她身上罩上了一層紅光。

晚風吹亂了她的秀髮,她卻顧不上梳理,只是愣愣的看著手上那如血的紅光,心中一陣疲憊。

輕輕的一聲嘆息後,她抬起了頭,失神的望著遠山,目光彷彿穿越了層層疊疊的滄浪山,跨過了千山萬水,望到了長安。

在那裡有她牽掛著的家人,那裡才是她的歸宿。

接收鑄劍山莊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半夜,除了幾個做內應的弟子和他們的家屬,其他人均被斬殺或發配流放,鑄劍山莊則被付之一炬。

熊熊大火中,山莊裡的房屋紛紛倒塌,發出劈里啪啦的響聲,彷彿一隻洪荒巨獸臨死前發出的呻吟。

衝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整個河谷,使得空中的星月暗淡無光,就連深藍色的夜幕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在焚盡萬物的大火中,這座佇立在大山深處世外桃源般的隱修之地終於也沒能逃過化為一堆瓦礫的結局。



在一座大帳裡,葉青萍一身便服坐在一張木床前,床上橫陳著平寧公主李慧的屍體。

只見她身上插滿了箭矢,左右胸各中四箭,腹部中了三箭,陰部和大腿上中了四箭,白色的長裙已經被鮮血浸透,完全染成了紅色。

由於摔在亂石堆裡,她的頭被摔得嚴重變形,後腦深深的凹了進去,一塊頭蓋骨從頭上脫落,懶散的掛在頭髮上。

已經凝固的深紅色腦漿將她一頭秀髮黏成了幾條小辮子,散亂的披在頭上。

她的頭顱內空空如也,只有幾塊凝固的血塊,裡面的腦子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平寧的雙眼仍然睜得圓圓的,失去了神采的眼珠彷彿石子一樣暗淡無光,直瞪瞪的望著帳篷頂。

死前劇烈的疼痛使她口鼻歪斜,一張臉上都是乾涸的血跡,顯得格外猙獰。

葉青萍伸手輕輕將她像金魚一樣凸出來的眼球按進眼眶,合上了她的眼皮,將她的口鼻扶直,又用毛巾小心的把她臉上的血擦去,然後才把乾草塞進她的頭顱內,用針線將她的頭皮縫好。

隨後,她取過一桶清水將她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完全浸在裡面,一點點為她洗去上面的腦漿和血污。

「平寧,我其實並不恨妳。我以前流落江湖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觸碰到一位公主。妳和我完全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我眼中妳曾是那樣的尊貴,高高在上,讓我連仰視的機會也沒有……」

葉青萍一邊將她濕漉漉的頭髮擰乾,為她梳理整齊,一邊自言自語的說著,似乎是在向最好的朋友訴說著心事。

「妳知道嗎?是妳讓我進入了那個世界,讓我有了對權利的渴望……」

她輕輕用剪刀剪開平寧的長裙,使她赤裸的胴體完全暴露出來,連最隱私的部位也毫無遮擋的展現在她面前。

作為大唐最美麗的公主,她即使年過三十依然保養的很好,高聳的胸脯絲毫沒有下垂的跡象,乳尖上兩點嬌嫩欲滴的嫣紅凸起楚楚動人。

她的小腹結實而平坦,微微捲曲的陰毛烏黑濃郁,雙腿勻稱纖長,臀部渾圓豐滿,再加上緊繃而彈性十足的皮膚,使她即使是死去多時後依然嫵媚動人,美艷不可方物,就連一向對自己一副傲人身材十分自負的葉青萍也自愧不如。

「多好的身體啊!就這麼死了,真是可惜了!」

葉青萍一邊從頭到腳撫摸著她如緞子般光滑的肌膚,一邊感嘆著她的美麗。

當她的手滑到她雙腿間的時候,不禁微微皺眉,原來她大腿內側仍然沾滿了失禁後留下的污穢,散發出一股讓人噁心的臊臭。

「看來就算是高貴的公主也不能免俗。」

葉青萍搖了搖頭,伸手掰開她的雙腿,用清水將她腿間的污穢沖洗乾淨,又用毛巾將她下身的各個孔縫一一擦淨。

自始至終平寧都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任由她擺弄,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公主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連保衛最後一絲尊嚴的權利也被剝奪的乾乾淨淨。

就在葉青萍分開她小穴門口那兩片嬌嫩柔軟的粉紅色花瓣時,突然一愣,她驚異的發現平寧的陰道異常的狹窄,即使是插入一根手指也十分困難,更別說跟男人交合了。

而她的陰唇也還保持著少女的粉紅色,絲毫沒有經歷過房事的跡象。

「照此看來,她還是處子之身。難道說她的那些風流韻事,還有她和文彬的傳聞都是假的?

算了吧,她人都已經死了,就讓這個秘密永遠的成為秘密吧。」

葉青萍為她擦淨身體後拔出腰間的匕首,逐根削斷插在她身上的羽箭,拉住一隻胳膊將她的屍體翻轉了過來,使她面朝下趴在床上。

只見她背後都是紅色的屍斑,十幾根沾滿血的箭頭如竹筍般從她背後穿透出來,突兀的聳立著。

葉青萍用鉗子夾住鐵箭頭,將斷箭一根根拔了出來,隨著每一隻斷箭被拔出,箭上的倒鉤便從她身上撕下一大塊肉來,在她潔白如玉的胴體上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深坑。

為了防止屍體腐爛,葉青萍又用匕首將她的肚子剖開,從雙乳間一直切道陰毛上方。

隨著平寧的身體如打開的口袋般大大的張開,那些盤踞在她肚子裡的腸腸肚肚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

葉青萍將這些雜七雜八的內臟一股腦的放在一個木桶裡,又用大刀劈開她的胸骨,取出心肺,只見她的心臟正中有一個拇指大小,參差不齊的血洞,一小段斷裂的箭桿還牢牢的插在裡面。

將她的所有內臟都取出後,葉青萍開始用清水一遍遍沖洗她的屍體內部,直到將她體內的污穢和淤血衝乾淨,才把事先準備好的稻草都填了進去,用縫牛皮的針線將她的身體縫好。

為防止她體內的屍臭溢出,葉青萍特意用棉花堵住了她的陰道,肛門和口鼻,用針線將她下身徹底縫合,又為她穿上一層層精緻的壽衣才算罷休。

一些弄好後,葉青萍也累的滿頭是汗。

此時,這位昔日的大唐公主一臉安詳的躺在床上,如睡著了一般,除了失去胸骨後凹陷了下去雙乳,其他一切正常,僅憑外表完全無法想像她死的是多麼慘烈。

葉青萍最後取出自己用的胭脂粉黛將她濃妝豔抹了一番,把她的雙手扣在一起放在小腹上,輕輕說道:「我讓妳走的乾乾淨淨,體體面面的下葬也算是以德報怨,妳趕緊去投胎把,莫要誤了轉世的時辰,但願妳來世不要生在帝王之家。」

大軍在鑄劍山莊整修了兩天後浩浩蕩盪離開了滄浪山,返回各部駐地。

葉青萍的心早已回到了丈夫女兒那裡,因此一路絲毫不停,押送著平寧公主的靈柩回到了長安。

看到姐姐的屍體,想起過去二人在一起度過的時光,僖宗大哭了一場,赦免了她的一切罪行,恢復了平寧公主孝慧的諡號,為她舉辦了隆重盛大的喪禮。

待一切塵埃落定,葉青萍被單獨招進宮中,和僖宗皇帝密談了整整兩個時辰後一臉輕鬆的走了出來。

之後她痛快地辭去了一切官職,對軍權也完全放手,而作為回報,僖宗皇帝特封她為靖國公,位居一品,俸祿三十萬旦,世襲爵位,又御賜丹青鐵捲,免死金牌。

葉青萍自此退隱,將新生的女兒張依依接回張府,在府中相扶教子,再也不管朝上之事。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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