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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之刃
简体版

作者:大地

1595年

日本

現在正是日本文祿四年八月二日,在京都大阪的街道上,萬人空巷,人山人海,一列牛車組成的隊伍正在議論紛紛的人群中緩慢地穿行。

「又要殺人了啊!」

「這不是關白府上的夫人們嗎?」

「噓!小聲點,秀次公已經不是關白了,太閣宣佈他是叛賊,已經勒令他切腹了!」

「不要大聲說話!你這賤民還要腦袋不要?」

。。。。。。

人群嗡嗡的聲音對車隊沒有任何影響,車隊在一片肅殺的氛圍中慢慢前進著,牛車上滿是穿著素白色孝服的女人,她們大多數都默默地低著頭,只在幾輛車上傳出一兩聲孩子的嬌聲,以及細不可聞的抽泣。

這悲慘的一幕都根源於一個多月前的宮廷鬥爭。

前日本關白豐臣秀次,是日本實際統治者、「太閣」豐臣秀吉的養子。

秀次在秀吉麾下南征北討,為豐臣家結束戰國時代,統一日本立下汗馬功勞,深得秀吉的賞識和家臣、大名們的擁戴,被無子的秀吉立為繼承人。

可惜好景不長,近花甲之年的秀吉竟奇跡般地得到一個兒子,大喜過望的秀吉很快暴露出改換繼承人的念頭。於是,太閣與關白之間的矛盾無可避免地激化了,自暴自棄的秀次變得花天酒地,粗魯殘暴,被冠上了「殺生關白」的惡名,最後被秀吉逮捕並自殺。

餘怒未消的太閣下了一道空前殘暴的命令,將秀次的妻妾子女一門39人全部判處死刑,押赴刑場斬首示眾!

秀次作為關白,妻妾大多是公卿和大名的妹妹和女兒。這些平常養尊處優的貴女們無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如今卻要無辜地送上斷頭台。這淒慘的一幕,使圍觀的百姓也發出了歎息和悲聲。

秀次子女,最小的不到1歲,天真的孩子們不知道自己已經踏上黃泉之路,在母親的懷抱裡撒著嬌,讓觀者無不落淚。

第二台牛車上的3位貴女特別美麗,即使她們都低著頭,那高雅的氣質仍然那麼引人注目,刑車兩側用黑色大字寫著女犯們的姓氏:

斬犯女一之台 斬犯女伊滿御前 斬犯女阿宮御前

三名女死囚中,32歲的一之台是秀次的正室夫人,被稱為絕色美人的她是大臣菊亭晴季的女兒。她沉靜地跪坐在車裡,雙手合十,微閉著眼,口中輕輕地默念著佛經。

32歲正是美婦人最艷麗誘人的年紀,一件薄薄的白色壽衣,緊緊地包裹著豐滿的身體,如雲的黑色長髮被一條白綾簡單地束在腦後,高聳的胸部和修長的美頸顯得十分突出。

在她旁邊,是兩位尚帶稚氣的妙齡美少女,小一些的是阿宮御前,12歲,她是秀次最小的侍妾,也是一之台的女兒。當秀次第一次見到母女二人,驚詫於她母親的美麗的同時,斷言小阿宮假以時日,一定也是出眾的大美女,於是將這母女花一併收入囊中,轟動了整個京城,想不到卻釀成了今天母女二人同赴法場受死的悲劇。

阿宮身材尚未長成,芊細柔弱的身體卻顯出別樣的驚人美態,她眉目之間依稀與母親相似,身上穿的白衣纏得緊緊地,幼小的身軀隨著車身的顛簸上下起伏著,她的秀髮仍然盤成少女的包頭,頭繩也是白色的絲帶,纖細的脖頸白嫩得幾乎與白色的壽衣一個顏色,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她似乎也繼承了與母親同樣沉靜淡然的性格,低頭默誦著佛經,彷彿周圍的一切均與自己無關,這種冷靜自若的氣質大概正是秀次愛她們母女發狂的原因吧。

大一些的是伊滿御前,又被稱為駒姬,小名於伊萬,是著名大名最上義光的女兒。15歲的她顯示出與同車母女二人完全不同的美態,高挑修長的身軀,微隆卻不失豐滿的酥胸,在少女青澀的純潔中帶著一絲性感的挑逗;一張小巧精緻的圓臉,顧盼多姿的大眼睛、兩道細細的柳眉,細巧高挺的鼻樑顯得無可挑剔,薄薄的紅唇時常翹起,露出嬌憨頑皮的神色,宜嗔宜喜。難怪秀次一見她的畫像就神魂顛倒,驚為天人,贊為「東國第一美女」,要求義光立刻送她上京完婚。悲哀的是,旅途勞頓的駒姬剛到京都,秀次就已入獄,而可憐的少女稀里糊塗地被作為欽犯與秀次其餘的妻妾軟禁了一個多月,今天竟然被一併押往刑場!

在這悲劇的氣氛中,駒姬也失去了過往的活潑與笑容,她跪坐著,木然地看著前方,眼神空洞,習慣噘著的小嘴被牙齒緊緊地咬著,似乎還未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左手無意識地撫弄著鬢角散亂的髮絲,右手隨意地放在膝蓋上,隨著車身的晃動而顫動。

究竟為什麼會落到這個下場呢?

在離家之前,倔強的駒姬曾經與父母大吵了一場。

「就這樣把我賣給連面也沒有見過的男人,這樣的爹爹,我決不原諒!」

「住口!作為武士的女兒,侍奉主公正是應盡的本分!難道這麼多年我都白教妳了?」

「阿駒啊,為娘也是這麼過來的。。。為娘也捨不得,這都是妳的命啊。。。」母親流淚了。

儘管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個人是抗拒不了幾百年的武家傳統的,駒姬最後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在臨行前,母親把一串佛珠戴在她手腕上。

「好好服侍關白大人。。。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回眼望去,父親大人的眼角,似乎也帶著淚光,察覺到女兒的視線,他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

這麼說來,父母大人是愛自己的吧,現在的他們,是不是已經焦急得快要瘋了呢?

駒姬又想起幾天前,自己和其他妻妾們被告知將被處死的消息時,女人們的反應是不同的。有的妻妾在秀次被軟禁的時候,已經準備剃度出家,這也是這個時代的傳統處理方式,結果聽到要自己也要被殺頭,頓時癱軟在地。有的妻妾面無表情,「是嗎,知道了。」然後扭頭回到自己的房間,再也不出來。還有些妻妾竟然面露歡喜之色,彷彿解脫了一般。

自己在聽到死刑判決之後,整個人都懵了,被侍女扶回之後,在房間裡痛哭了一場,直到筋疲力盡。接下來就是恐懼,無論如何,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會在刑場上被處決吧。15年來,自己一直在無憂無慮中成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錦衣玉食,身後始終跟著侍女和小姓。儘管在這個亂世,經常聽說不是這裡打仗,就是那裡死人,但這一切跟自己始終是那麼的遙遠。

駒姬曾經幻想過自己的愛情,一個英武的少年武士,即英俊瀟灑,又溫和儒雅,最好是。。。只愛護自己一個人。。。

在聽說秀次公殘暴好色的傳聞之後,她激烈地和父母爭吵,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宿命。

駒姬曾經幻想過父母會來搭救自己,但隨著行刑日期的臨近,她的心一點點地絕望下來,昨天,行刑前的最後一晚,妻妾們紛紛給自己的親人寫信交待後事,自己卻不知如何下筆,最後抽泣著剪下一縷秀髮,包在手絹中交給侍女。

作為貴族女性,即使是死囚也會受到優待地,上路之前,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和所有妻妾一樣,昨晚自己仔細地沐浴了的身體,然後穿上了標誌性的白色喪服,用一根白色髮帶將秀髮束在腦後,露出修長細膩的脖頸——為了方便受刑,也是為了方便刑後入殮。

作為貴族的女兒,為劊子手提供方便是她們應盡的義務,即使在刑場上,也要顯示出物可挑剔的優雅,讓死亡成為一場華麗的表演。在單薄的衣料貼到細膩的肌膚上時,自己不禁顫抖了一下,15歲的花季,就要在這代表死亡的白色覆蓋下走向屠場,成為刀下亡魂。

似乎上天的考驗還未結束,今天在上刑車之前,侍女拿出兩根木棍,自己百思不解,經解說立時感到羞憤之極,原來是用來插入自己的後庭與私處,防止刑場失禁出醜之用,本想嚴詞拒絕,但一想到到時候自己也未必控制得住,在侍女的苦苦哀求之下,只得含羞忍辱,在自己清白的處子之軀上插入兩根粗大的異物。當時心靈和身體上的雙重痛苦幾乎讓自己崩潰,但其它的妻妾說得對,如果連這點痛苦都忍受不了,又如何在刑場上表現得像武士的女兒呢?

牛車顛簸了一下,駒姬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臉上帶著苦笑,她把右手放在自己的玉頸上,芊長的手指撫摸著同樣光滑細膩的皮膚,感受著自己脈搏的跳動。再過幾個時辰,自己的頭顱就會從這裡斷開來吧,刀鋒從這裡切入會很痛吧,自己的人頭被斬下以後還會漂亮嗎?如果父母看見這一幕會傷心嗎?聽說被斬下的首級還要在木樁上示眾!自己的慘狀將被無數人圍觀。。。

駒姬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曾經無比地渴望在最後見父母一面,現在卻又害怕這真的發生。她看著閉目誦經的一之台母女,訝異於她們的寧靜平和了。

她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陣嫉妒,自己還是處女呢,而她們兩個,至少已經和男人發生過。。。那個關係,想到自己就要以這種悲慘的境況墮入黃泉,真是不甘心!

「。。。那個,一之台殿下,佛真的存在嗎?」

美少婦抬起頭來,仍然淡淡地回答:「佛在人心中。」

「那。。。我們不是無辜的嗎?為。。。為什麼會。。。」

一之台沒有回答,只是悲哀地望了駒姬一眼,彷彿要讓她自己思考一樣,然後繼續誦經。

駒姬歎了口氣,目光向遠處望去,從懷裡拿出母親的佛珠緊緊地握在手中,似乎這樣會讓自己平靜下來。

京都郊外的刑場設在三條河灘上,這裡早已戒備森嚴,河灘中間被鹿砦圍了一個長寬各7、80步的平地,手持長槍的足輕們密密麻麻圍個水洩不通,在警戒範圍之外,是人山人海的百姓,連不遠處三條河橋上也擠滿了人,畢竟,一次處斬30多名貴族美女的情景是從未有過的,對一些人來說是慘無人道,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這血淋淋的場面真是無比刺激,是一種罕見的殘虐美感了。

妻妾們被劊子手一個個從車上趕下來,排成一路魚貫押入刑場。

駒姬和其他的女人們踉蹌著走進鹿砦,迎面是一個中空的圓柱,頂端赫然放置著一個男人的首級!乍眼一看,駒姬差點嚇暈過去。

「夫君!」已有妻妾哭喊出來,然後哭聲漸漸地大起來。

「那個,就是。。。他嗎?」想到自己不久之後也要如此這般人頭落地,駒姬的心中一陣顫慄,要讓她像其他妻妾一樣把面前的首級當作自己的夫君,實在是辦不到,畢竟,兩個人連面也沒見過,自己之所以會被處死,也正是受到牽連的緣故,心中有怨憤也是很自然的。

她盡量仔細地打量著秀次的首級,看來劊子手把它洗得很乾淨,挑剔地說,「他」並不難看,臉龐很年輕也很平靜,濃濃的眉毛,眼睛和嘴唇都緊閉著,蒼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不知道為什麼,駒姬的心裡對忽然起了一絲憐憫和嚮往,她向四周望去,自己被黑壓壓的人群包圍著,彷彿能劇舞台上的名角。

自己即將以生命為代價,表演一出淒美的戲劇,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不是觀眾們希望看到的嗎?

「拜,快拜!」監斬的刑吏吆喝著,將女人們一個個牽到首級面前,讓她們向自己的丈夫作最後的致意,並有人在一旁收集這些女死囚們的辭世之句。

貴女們大多教育良好,能夠寫出優美的和歌。於是刑場上開始迴盪起女人們哀婉淒怨的吟誦聲。

一之台是秀次的正室,當然也由她最先參拜。她在刑吏的指引下,來到石柱前跪下,俯身大禮拜祭,然後抬起頭來,低聲吟詠道:

「天無常晴,浮生渺渺,如白川之草露,隨風而逝。」

拜祭儀式是按貴婦們的等級進行的,阿宮雖然年紀幼小,但由於是一之台的女兒,公卿的孫女,所以排在了駒姬之前,當然,這也意味著她上斷頭台受刑的次序在前。阿宮一絲不苟地按照貴女的風度行事,吟誦和歌的儀態和聲音都無可挑剔,行大禮參拜後,抬頭輕唱:

「常言道,人生最悲處,莫過骨肉死別離,而今同赴黃泉路,不勝喜。」

稚嫩的歌聲,卻滲透著揮之不去的悲傷,彷彿訴說著母女二人胸中無盡的幽怨。一之台如古井般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波瀾,眼角出現了晶瑩的淚花。

看著妻妾們一個個參拜吟歌,駒姬如有所悟,人生無常,紅顏調零,死於病榻,與血灑刑場,如櫻花般消逝,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這一刻,美少女忽然感到一種頓悟般的沉靜,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阿駒不會讓你們丟臉的。

駒姬凝視著劊子手寒光閃閃的利刃,吟唱道

「無罪之身,無辜受斬,前往彼世。彌陀之劍,慈悲為懷,指引往生。此身罪業、深重五障,隨之消解。」

圓潤的嗓音,白衣似雪的丰姿,駒姬的儀態令人驚歎的美,使刑吏也為之動容,想到要把這樣如花似玉的無辜美少女處以殘酷極刑,所有人的心裡幾乎都為之一痛。圍觀的百姓中,不少婦女紛紛落淚,而人群中也逐漸響起了念佛的聲音,為即將受刑的貴女們祈求冥福。

在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名來自荷蘭的傳教士,他後來在日記中寫到:「日本大公爵豐臣秀吉是個野蠻殘暴的魔王。。。想像一下,30多個像安妮博林一樣的公主,被逐一送上斷頭台,即使是亨利八世也下不了手。。。她們的修養、氣質無一不能與歐洲上流社會的婦女們比肩,即使在人頭落地時也充分表現出優雅和從容,我承認,我被她們迷住了,願上帝保佑這些可憐的靈魂。。。」

傳統的日本式斬首,是在刑場中間設一深坑,犯人雙手被綁在背後,臉蒙上一塊布,押至坑沿跪下,將脖子面向深坑伸出,劊子手揮刀,犯人的首級和一腔鮮血都落入坑中。當然,這些都不是駒姬所知道的。太閣為了讓所有人都看見背叛者的下場,對行刑的方式作了修改。所有的女人被斬首的情景,都會被人們看得一清二楚。

貴女們在烈日下仍然保持著平靜和優雅,39名白衣女子分成5排,在刑場東端跪坐著,面對著刑場中心的斬首木台,斬首木台上立著2名黑衣劊子手,一名主刀,另一名負責輔助。除此之外,台上還有一個水桶和一尊地藏王菩薩像,以便清洗血跡和犯人最後的祈禱。平台下則放著幾排長長的木架,離地有一人多高,用來擺放女人們的首級示眾。幾名僧人盤腿坐在斷頭台四周,低聲誦讀著佛經。

由於貴女們的身份,她們沒有被捆綁,大部分人都雙手合十,虔誠地默念著經文。在這種氛圍下,駒姬的心忽然有些緊張。

「砍頭。。。會不會很痛呢?死了以後,他們會怎樣處理我們的身體?」她發現斬首台後面放了一排棺木,想到不久之後自己就要永遠地長眠在這些木櫃裡,埋入黃土,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時辰已到!」隨著刑吏的一聲大喝,行刑在下午1時正式開始了,駒姬的心一驚。

首先被處死的是秀次的4個兒子和1個女兒,幾個劊子手凶神惡煞地從幾個母親手中奪走了孩子們,在他們撕心裂肺地哭叫聲中,幾位母親終於把持不住,哭喊起來。

劊子手像宰狗一樣,一手提著小孩,一手在他們的胸部和肋下各刺兩刀,孩子們的哭聲戛然而止,如同垂死的小兔般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劊子手們將他們的屍體隨手扔到了地上,目睹這一幕的幾位母親,幾乎當場就昏了過去。

「夫人們,清醒點,妳們不會等太久的。」負責監斬的刑吏面無表情地說。

接下來開始對妻妾們行刑。毫無疑問,第一個被點名的是一之台,當劊子手來拉她時,美少婦安靜地站起來,跟隨劊子手向斬首台走去,步伐優雅而鎮定。

來到台下,按照傳統,她將腳上的木屐脫下,只穿了一雙白襪走上斬首台的台階,芊巧的玉足走在粗糙的木板上,發出撕拉的響聲。到達位置以後,她優雅地向劊子手欠身施禮。

「給您添麻煩了,還請多多關照。」

在劊子手的示意下,一之台盈盈地在地藏菩薩像前的蒲團上跪下,她從容地用手將束好的髮辮從腦後放到胸前,然後調整了一下姿勢,身體前傾,雙手合十,將一截玉頸盡力伸直,口中繼續念佛。那一對豐滿的乳房和高聳的臀部,再加上素白色的壽衣,顯出一種邪異的美感。

劊子手慢慢舉起了倭刀,在空中只略微停頓一下,似乎在找合適的角度,然後兇猛地劈了下來,還沒等駒姬反應過來,只聽見像樹枝折斷般的「辟啪」聲,一之台秀美的首級就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撞在木板上,然後又彈到台下,骨碌碌地滾出老遠,斷頸部的血液嗖嗖地向空中噴射著,足有一丈多高,頸部雪白的皮膚迅速退縮到脖子下面,露出嫩黃色的肌肉和慘白的骨茬,過了幾秒,一之台的無頭身體才頹然倒下,臀部向天聳動了幾下安靜下來,一雙套著白襪的玉足繃得直直地分開,雙手壓在了胸口的部位,使她的上半身顯得聳了起來,不引人注目的是,在她雪白壽衣的股間,一塊淡黃色的濕斑正在擴大,顯然,貴女們預防失禁的措施沒有發揮多大效果。

台下自有兵士拾起掉落的首級向監斬官示意。然後台上的劊子手將美少婦的屍體推下台去,幾名士兵將穿著白壽衣的身體拖到一邊,人頭被迅速地擺在木架上。一之台的首級已經沒了平日的雍容華美,雪白的臉蛋被鮮血染得分外猙獰,一雙剪水秋瞳暗淡無神地微睜著,秀眉微蹙,紅唇微張,烏黑的長髮浸透了鮮血,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在斬首台上,劊子手罵罵咧咧地賞了助手一耳光,一之台受刑時太配合了,助手忘了抓住她的髮辮,結果讓首級飛到台下,大大地丟了主刀劊子手的臉。

監斬官一點頭,翻開名冊,開始叫下一個犧牲者的名字。

「第二位,龜御前!」

這慘烈的景象讓駒姬顫慄不已。幾名年幼的侍妾更是嚇得痛哭,這哭聲反而讓她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我是武士的女兒!」她低下頭,在心中念著佛,把掌心的佛珠捏得更緊了。

劊子手的效率不低,跪坐著的女人們數量迅速地減少了,刑場上不時響起倭刀斬斷首級的「卡嚓」聲和嬌弱的悶哼,鮮血從斬首台上淌到台下,又緩緩地向刑場外流去。連三條河水都帶上了紅色。受刑女犯們雪白的壽衣更是被染得通紅,整個刑場宛如修羅地獄!

示眾架上的首級一個個多起來,每個首級下都有一個小木牌,寫著女犯的姓氏、出身和等級,她們的表情大多比較平靜,白玉般的臉上或多或少地染著殷紅的血跡,更增添了一種殘酷的美感,她們大多都閉著眼,秀美的眉毛微微皺著,粉嫩的小嘴卻幾乎都是微微張開的,甚至可以看見雪白的皓齒和鮮嫩的香舌,顯然斬首一瞬間的痛苦讓這些優雅的女子們忍受不住,發出了最後的慘吟。也有個別貴女首級鳳目圓睜,小嘴張得大大地,彷彿是不甘於自己悲慘的命運而無聲地吶喊著,粉嫩的斷頸下無一例外地滴落著馨血,嘀嗒嘀嗒地匯聚在一起,木架下的泥土形成了紅色的泥潭,幾隻蒼蠅嗡嗡地在血面上歡叫著,享用著這難得的盛宴。

在7名貴族少女人頭落地之後,阿宮像她母親一樣被帶上了斬首台,年幼的她還是做不到像母親一樣從容,在上台階的時候,她不小心滑了一下,顯得有點狼狽。在佛像前跪下的時候又搞錯了位置。大概由於有點疲勞,劊子手在行刑時也出了差錯,一刀沒有斬下阿宮的首級,少女的身體立刻像雷擊般地顫抖起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呼,把本來幾乎已經平靜下來的駒姬嚇了一跳,瀕死的少女掙扎力度異乎尋常地大,眼看助手已經按不住阿宮嬌小的身軀,幸好劊子手反應快,把斬缺了口的廢刀一扔,飛快地接過另一把倭刀完成了行刑。在屢經折磨之後,阿宮的人頭被擺上示眾架時顯得分外痛苦,嬌俏的眉眼都擠到了一塊。

「第十一位,伊滿御前!」

終於輪到自己了!駒姬深深吸了一口氣,跟隨劊子手來到斬首台下,這裡,先前被斬貴女們脫下的木屐已經放了一排,她慢慢地彎腰,解下自己的木屐放好,只著白襪,低頭慢慢地登上斬首台。

經過多次沖洗,血水使木質台階變得十分光滑,現在駒姬知道為什麼阿宮會差點摔倒了。她小心翼翼地行走,白色的襪袋很快被血水浸透,變成一種淡紅色,踩在木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音,嬌嫩的足底感受到冰涼的紅色液體,令她非常難受,不過她很快就到了台上,讓她鬆了口氣,快要結束了。望著地藏菩薩的雕像,她想著,在佛陀面前被斬首,應該可以消除我的一切罪孽吧。

姐妹們一個個被牽引到佛陀面前,順從地伸直玉頸,隨著利刃在夏天陽光下白亮的反光,迸發出一陣陣淒艷的紅色,首級如同櫻花般飄落,這個歸宿,大概很久以前就已經注定了吧,自己應該很榮幸成為她們中的一員呢。。。

「一切都拜託您了,請您多多關照!」

像所有的貴女一樣,東國第一美少女向劊子手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待助手的指示,就自覺地跪在了同樣被染得血跡斑斑的蒲團上,雙手合十握住佛珠,面向佛像低下臻首,嬌柔的身軀彎成了一條優美的曲線,助手輕輕地把她束好的髮辮向前拉起,將粉膩的玉頸呈現在劊子手身前。

在劊子手看來,引頸就戮的駒姬無疑是今天斬首台上最美麗的祭品,這位清純如水的貴族少女渾身散發著處女的馨香,完美無缺的身軀既有成熟的魅力,又帶著一絲少女青澀的誘惑,他端詳著駒姬美好的姿容,一時竟忘了動手。

駒姬感覺到髮根一緊,知道自己的秀髮已經被拉起,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像一隻待宰的雞一般準備感受利刃過頸的痛苦。誰知過了數息,自己的脖子後面只是涼涼的,沒有任何動靜,生怕自己像阿宮一樣受罪,不由得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喃喃地說:

「那個。。。大人,請不要讓阿駒受更多的苦好嗎?」

劊子手鬼使神差地回答道:「請放心吧,我的手藝。」

「那麼。。。請。。。請您。。。動手吧,阿駒是武士的女兒,能夠忍受。」

劊子手點點頭,用粗糙的大手把駒姬後頸部的衣領向下捋了捋,好讓她的玉頸更多地露出來。駒姬嬌嫩的皮膚第一次感受到男子手掌的刺激,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她的臉也微微一紅。劊子手換了一把雪亮的新倭刀,大喝一聲向下一劈,感到幾乎沒有遇到阻力,只聽見輕微地「嚓」一響,美少女的頭顱已被助手拿到手裡。駒姬的身體往上一抬,坐了起來,向天空痛快地噴灑著血箭。

駒姬只覺得後頸一麻,然後一陣刺骨的疼痛,她忍不住睜眼張口想要喊叫,卻發現聲音似乎剛出來就堵在了喉嚨裡,接著世界在面前顛倒旋轉起來,然後一絲黑影在視野中出現了,越來越大,

「不要為我悲傷,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天國再見。。。」這是15歲的駒姬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

劊子手將少女的首級舉到自己面前,駒姬清澈的大眼已經慢慢失去了光彩,長長的睫毛漸漸地合上了,如蛋清般光滑的臉上沒有什麼血跡,只是由於迅速失血變得愈加蒼白,少女的調皮的嘴角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微微地吐出了小香舌,不動了。斷頸部的血流已經變成了血滴,剛剛沖洗過的斬首台上又是一片殷紅。

駒姬無頭的屍體無力地向一旁側臥著,兩條修長的玉腿用力地蹬動了幾下,彎成一個柔和的角度,雙手仍然緊緊地握住那串母親的佛珠,雪白的壽衣像其他貴女一樣被染紅了。劊子手忍不住又看了看少女的股間,果然,一片黃斑又漸漸地顯露出來。

「這些大小姐們,在搞什麼啊!」他搖了搖頭,示意助手叫下面的人帶下一個犧牲者上來。

駒姬的首級加入了姐妹們的隊伍,她蒼白的臉和精緻的五官顯出一種別樣的風姿,隱隱地顯露出一絲解脫的神色,現在,在佛陀面前,一切都平等了。


後記

一、

這天黃昏的時候,一匹快馬從太閣的居城安土方向飛馳過來,騎士看起來像是太閣的旗本武士,他滿頭大汗,連具足都被汗水浸濕了。還未下馬,他就高喝道「停止行刑!太閣命令!」

監刑官員愕然地望著他,武士覺得自己好像受了蔑視,他跳下馬來,聲音越發不善,「太閣有令,立刻停止行刑,將駒姬小姐送出來!」

圍觀的百姓傳出了一陣沉重的歎息聲,「你們這些賤民!都不想活了嗎?」武士暴怒地呼喝起來。

一時間人們都沉默了,只有血紅色的三條河水,在夕陽的映射下,發出潺潺的聲音。

二、

史載:

駒姬之父最上義光在駒姬被囚禁後,四處奔走,托人說情想救愛女一命,甚至找上了秀吉最寵愛的、剛為他生下親子的澱姬夫人,終於讓秀吉答應放過駒姬,可惜為時已晚。駒姬被處斬後,最上義光深為悲痛,數日不食不眠;駒姬之母傷痛過度,半月後去世。

豐臣秀次的妻妾子女39人全部被斬首之後,首級示眾三日,不許收屍,她們的屍首以及秀次切腹後被斬下的頭一起被埋在事先河邊挖好的大坑中,埋好後往上立一石塊,上書「惡逆塚」。後被洪水沖毀。1616年,該處遺跡被人發現,由一名富商出面,將她們和秀次的遺骸收殮建墓,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今天大阪有名的景點:瑞泉寺。

豐臣秀吉處決秀次一門,不但使豐臣家內部元氣大傷,更大大破壞了豐臣家與強力大名與朝廷公卿的關係,成為豐臣家分崩離析的遠因之一。

3年後,秀吉去世,其親子豐臣秀賴繼位,年僅6歲,豐臣家的權力逐漸被以德川家康為首的外地大名掌握。最上義光最終加入了德川陣營。

1615年,德川家康聯合諸侯發動大阪之戰,最終完全消滅了豐臣家,創建了日本最後一個幕府——德川幕府。

(正文與後記一屬在歷史基礎上創作的小說,後記二為史實,謹以此紀念被殺害的駒姬和其他的女性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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