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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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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huamabao

大家好,冰花傳修改過問世,請大家指導

     

筆者很早就喜歡冰戀,家鄉地處宋遼邊境,12歲時,讀本地縣志,見其中記載宋代本縣一女子借傳教反遼,持續一年有餘,事敗後被殺具體人物姓名、年齡均不可考,也不能知道具體是哪一年,感其壯烈,乃以此為丹頭,撰文編畫,作連環畫一部,凡12冊,數百幅畫面,此後每年均有增補,然無奈技巧不精,粗礪不堪,心甚惜之後讀書日廣,遂捏合其事,敷衍成篇,爰有《冰花傳》成焉所謂《冰花傳》者,蓋言嗜好為冰,麗女如花,往事為傳是也故事梗概如下:

宋遼邊境百花莊有一家三姐妹蘭貞、娟娟和小倩,父母雙亡18歲的蘭貞被當地親遼豪強許成龍逼姦未遂殺害,許家為絕後患,追殺娟娟和小倩,小倩被殺,娟娟為昔日宋朝大將陸九陽所救,教以武藝16歲藝成,拉起一支隊伍,全由14至19歲的少女組成,號曰「百花軍」時許成龍勾結遼軍,意圖獻城,娟娟偵知其事,粉碎其陰謀,保住城池,從而舉義旗反遼,歷經苦戰,艱難險巇,無數姐妹戰死沙場,方才換得遼主妥協,割地求和,娟娟將地方防務交與宋軍,不料宋主害怕娟娟的力量,背信棄義,使用陰謀、暴力,將娟娟及其百花軍盡行殺害。

書中涉及人物200餘名,致力塑造人物形象,組建戲劇情節,前後結構嚴謹,主題鮮明。

小說盡量增加冰的成分,但由於小說是個有機整體,要有種種輔助結構,不可能做到單篇的冰戀小說那樣的「高濃度」,但筆者會盡力提純。

《冰花傳》風格唯美,雖然涉及戰爭等大場面,也力圖避免血腥暴力等情節,以免破壞少女的純潔之美《冰花傳》絕對避免涉及做愛等描寫,如有口味重的冰友,筆者誠希見諒。

筆者涉及歷史,力圖精確,然此書成於匆促,許多資料,不及詳查,風土人情,頗多訛謬尤為一提的是,對於書中人物衣著打扮,筆者有個人另類喜好,不拘泥於宋時穿著,但也不一定迎合當前大眾口味故有些冰友可能不解。

   筆者才力有限,《冰花傳》雖系敝帚,但決不盲目自珍,誠盼各位冰友提出寶貴意見。

 

   

 

   墜素翻紅各自傷,青樓煙雨忍相忘。

   將飛更作回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

   滄海客歸珠有淚,章臺人去骨遺香。

   可能無意傳雙蝶,盡付芳心與蜜房。

 

   連理枝頭花正開,

   妒花風雨便相催。

   願教青帝常為主,

   莫遣紛紛點翠臺。

 

這兩首詩,題目均為《落花》,第一首作者乃北宋初年大詩人宋祁,字子京,湖北安陸人,第二首作者乃是南宋女詩人朱淑真,浙江錢塘人,二人年代不同,地域各異,這兩首詩卻均詠這同一題目的落花實際上同題詩文,史上甚多,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這兩首詩意境相似,情感相仿,尤其是「章臺」「翠臺」,雖然用典,但似乎隱隱說的是同一個所在,又說什麼「骨遺香」,似乎暗指什麼人逝去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兩首詩在收入作者詩集之前,竟都出現在太行山落花峰腳下的一面巖壁上。

原來宋祁乃北宋初年之人,年輕時遊歷四方,來到太行山落花峰下,見此處山腳繁花滿坡,山頂白雪皚皚,極為壯觀,乃遊觀流連,不覺終月又偶然聽地方耆老講了當地的一番不知什麼故事,便久久不能忘懷,寫下了這首《落花》詩,題於巖壁之上那宋祁乃是工部尚書,聲望正隆,又兼詩名播於海內,便有奉承者刻石書丹,將宋尚書的詩作鐫於峭壁之上後康王南渡,物換星移,當時的掌故更是漸次湮滅恰巧錢塘才女朱淑真也曾遊歷至此,在石壁上發現了這首詩,再三讀之,覺得背後必有文章,乃不辭勞苦,遍訪當地百姓,終於訪得一雙年逾百歲的夫婦,那老翁是個啞子,老太太告訴朱淑真道:故老相傳,這落花峰深處,沉睡著一千九百九十九餘名不到二十歲的少女,化為山神,常護太行山全境百姓朱淑真又問道,這些少女,究竟居於山中何處那老太竟搖手不答,只說那落花峰頂,歷來系神秘之地,自古鄉規不許擅入朱淑真雖系女子,然豪情膽略不讓須眉,當夜自備刀仗繩索,攀登落花峰頂,意圖一探究竟誰知那峰頂極高,積雪終年不化,又兼山風凌厲,朱淑真攀到一處高臺之上,便上下不能絕望之際,卻見那啞老人上山尋來,救下朱淑真老夫妻感其堅毅,那老太太乃告訴朱淑真道,老翁少年時,以採藥為生,一日無意中忘了禁令,攀上那個高臺,卻發現一個洞口,入內不知見了什麼,出來時大雪崩落,頭部受傷,自此不能說話,那洞口也被積雪封閉了,後來再去,高臺仍在,洞口卻渺不可尋。

 

這老翁卻從洞中覓到一本手寫的小冊子,藏於家中無人識字,也怕說出真相遭鄉規懲處,是以保守了七十餘年,見朱淑真如此執著,乃將秘冊相贈朱淑真讀了,方才知道本朝太宗年間,竟有如此轟轟烈烈的史跡,而且為首者竟是一群稚齡少女乃在老人家中住了數月,根據那秘冊的記載,與民間傳說相互印證,去偽存真,整理出一篇《落花逸事》,並作了一首《落花》詩,一並收入《斷腸集》,還把自己的《落花》詩題在巖壁上宋祁詩後至清乾隆大帝修《四庫全書》,許多著作以「犯上」「違礙」等名目悉遭改竄,《落花逸事》也不免於難,是以當今頒行之朱氏《斷腸集》,並無《落花逸事》一篇;然近年又於蘇杭一帶,發現宋刻坊本《斷腸集》,內中詩文原封不動,今以現代語言敘述,即為《冰花傳》(文中史料,真假參半,只可作為小說家言,切勿於他處引用,以免謬種流傳,筆者不堪其罪)

第一章 變生百花莊

夜已深了,雷聲轟鳴,閃電如金蛇亂掣,一場豪雨沖洗著這座小小的百花莊。

一棟茅屋內,兩個少女呆呆地對燈而坐屋頂四外只聽風聲颯颯,雨點嘈嘈,似乎要把這間小小的避風港撕得粉碎。

屋內陳設簡陋,只有一張方桌,一個躺櫃,一鋪通炕,炕上有三套被褥,

「小倩,你去睡吧,我在這等你蘭姐。」

 「不,娟娟姐,我要和你一塊等。」

 「好,我們到門口看看,要是沒有,你就去睡覺好嗎?」

 「嗯。那個叫小倩的女孩子點點頭娟娟撐起一把油紙傘,攜著小倩的手,向門外走去。

娟娟今年十三歲,但看上去像個大孩子,她頭上梳著雙鬟,穿一件桃紅紗衫,一條淺綠褲子,腳上穿著一雙粉紅色的布鞋,後面跟著妹妹小倩小倩只有十二歲,腦後兩條小辮擺來擺去,穿著一件潔白的體操服,腳上穿著一雙白色體操鞋。

來到門口,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除了劈劈啪啪打在傘上的雨點,四圍什麼都沒有,小倩緊緊抱著娟娟的胳膊,說道:「娟娟姐,蘭姐怎麼還不回來呀,娟娟姐,我怕。」

 「別怕,小倩,蘭姐就快回來了,別怕,快去睡覺吧。」

小倩聽話地回到屋裏,倒在炕上,不一會,就歪歪扭扭地睡著了。

娟娟獨自在燈下呆呆地坐著,心裏轉著無數種可能,不知蘭貞姐為什麼還沒回來。

雷聲越發地振作起來,娟娟雖然不怕雷,卻也心裏隨著雷聲一起一落。

娟娟舉著油燈,借著微弱的光,給小倩輕輕脫下鞋子,蓋上棉被小倩已經睡熟,毫不知覺,蘋果般的小臉蛋上掛著甜甜的笑,不知夢中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娟娟微微嘆了口氣,心裏在想,僅僅比妹妹大一歲的自己,卻要承擔大姐姐的責任,小倩是這麼天真可愛,無憂無慮,卻出生在這樣一個貧寒的家裏她一時真的希望小倩就此睡去,永遠不要醒來。

突然娟娟手一晃,油燈顫了一下,她怕把燈油濺到小倩臉上,連忙向旁邊一閃當的一下,燈盞碰在炕沿上,那燈火本就微弱,這一下帶起的氣流和劇烈的振動竟把油燈熄滅了。

啪嗒一聲,燈盞掉到地上,屋裏一片漆黑娟娟突然想起了一件古老的傳聞,村中老人經常說,晚上自掌燈到熄燈,燈火決不可滅,只要中途一滅,這家就要死人了。

黑暗中,娟娟恐懼地瞪大了雙眼。

那天下午,蘭貞澆完了一畦菜地,抬起頭擦了擦額上的汗,扛起鋤頭、瓦罐,邁步向家中走去。

蘭貞今年十八歲,高挑身材,俊俏秀美她身穿一套水綠色的衣褲,一雙繡花的黑布鞋袖口褲腿都微微卷著,鞋口腳背上露出白色絲襪,鞋子上還沾著田間的泥土她慢慢地向家中走去,一邊心中沉吟父親唐老高,一生沒有大名,十年前一場癆病奪去了他的性命;母親孫氏,五年前因上山砍柴,失足滑倒跌死,只撇下蘭貞、娟娟、小倩三個孩子娟娟已經十三歲,但很能操持家務,是蘭貞的得力助手,然而還是太小,蘭貞不忍叫娟娟過於受累小倩年幼,不曾受過勞苦,然而也常常吃不飽,穿不暖,蘭貞最是心疼一家的重擔只有落到蘭貞身上,然而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幾畝薄田,能有多大作為呢。

十八歲的唐蘭貞已經是大姑娘了,平時低頭做活,很少說話,村中少年偷偷看她時,蘭貞便羞紅了臉,扭過頭去。

轉過前面的山口,再過大狄河上的一座小橋,就望見村子了,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心愛的兩個妹妹,蘭貞加快了腳步,走上橋頭。

忽然眼前一閃,一個人影擋住去路,蘭貞以為自己眼花了,向左一轉身,那人影也隨著轉身,仍然擋在面前,蘭貞又一轉,那人影也轉過來,就是不讓蘭貞前進一步更怪的是,雖然就在面前,卻是虛虛淡淡,蘭貞始終不能看清這個人的長相、年紀,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幾個轉折,蘭貞心中大駭,心中疑道:難道是鬼蘭貞自幼不怕鬼,曾經獨自一人經過亂墳場,替父親賣菜當下她從肩上取下鋤頭,用鋤柄向那個人影掄去。

只聽「啊喲」一聲,那人影應聲倒地蘭貞低頭看時,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捂著肩頭,靠在橋板上,大聲地叫道:「啊喲啊喲!」

蘭貞吃了一驚,細細看時,只見那男子頭戴軟巾,身穿醬紫色綢袍,左手戴著一個碧玉戒指,卻認識,是鎮上藥店濟德堂的大少爺許成龍,慌忙低頭萬福,說道:「官人見禮。」

這一縣百姓,人人皆知,許宅老太爺許萬山,年輕時以走鏢為生,二十年來攢下一個許大的家業,後洗手不乾,便在鎮上開了個生熟藥鋪濟德堂這大少爺許成龍好色成性,糟蹋了無數年輕姑娘只要他在街面上一走,頓時市集皆空,人人惟恐避之不及,有時實在無法可想,只好到四裏八鄉尋春問豔這許成龍出手豪闊,與曆任縣令均平輩論交,又兼家學淵源,身負高強武藝,拳掌、兵刃、輕功均稱霸一方,是以無人敢惹這攔截蘭貞的一手,便是許成龍輕功的絕頂造詣。

 蘭貞低頭賠罪道:「小女失手,不知是否傷了官人。」

許成龍故意揉著肩說:「啊喲啊喲痛死啦,姑娘,你下手好重啊啊喲啊喲!」

善良的蘭貞心中不安,說道:「我……我實在不知是官人,我……」

許成龍作色道:「你傷了我的肩,日後破傷風,如何是好,倘若不能去根,只怕斷送了性命。」

蘭貞更加心慌,道:「我……家裏還有幾文銅錢,回去取來,替官人討貼膏藥來貼了。」

許成龍將肩頭湊上來,擠著一臉笑意說道:「不要姑娘破費,只要姑娘給我揉揉……姑娘的小手,就是上等膏藥,包管去根。說著褪下袖子,直遞到蘭貞面前。

蘭貞羞得轉過身,面向河水,一言不發。

許成龍卻不緊不慢,上前輕輕將蘭貞扳轉,笑道:「小美人,一個月前我就悄悄地跟過你,可惜事務眾多,不能來疼你,今天好容易送走了客人,我知道你收工回家,趕著來了,你看咱們到哪裏……啊哈哈哈哈……」

 「大官人,你別……」

   蘭貞啪的一下,把許成龍伸來的手狠狠地打了一下。

許成龍不防,啊呀一聲,手倏地縮了回去。

蘭貞傲視著許成龍,說道:「大官人,請你自重,你是體麵人,不比我們尋常百姓,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來人走不脫。」

許成龍惡狠狠地盯著蘭貞,說道:「少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自重,我看這裏還沒有人敢動我一根毫毛哼,不想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少爺只好得罪了。」

蘭貞看著許成龍兇神惡煞的樣子,不禁倒退了一步許成龍上前抓住蘭貞的胳膊,使勁向橋下拖去蘭貞大聲叫喊,拚命掙扎,怎奈身單力薄,許成龍又是會武之人,被他橫拉倒拽,弄到橋下荒草之中。

許成龍見蘭貞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衣服散亂,一隻鞋子也掉了,十分嬌羞可愛,便笑嘻嘻地脫下長袍,伸手去解蘭貞的腰帶。

蘭貞用全身力氣,突然躍起,抓住許成龍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許成龍痛嗥了一聲,勃然大怒,雙手突然伸出,扼住了蘭貞纖細的脖頸,用力將蘭貞按在身下蘭貞發不出聲音,拚命地扭來扭去,怎奈難以掙脫許成龍鐵鉗一般的手,她兩隻手死死向外推著許成龍的手,兩條腿無力地蹬著,漸漸地伸直,腳面繃得緊緊的,雙眼上翻,嘴張得大大的,似乎在艱難地呼吸著空氣許成龍手上一加勁,蘭貞呻吟了一聲,頭一歪,沒了氣息,全身也隨著鬆弛下來了。

許成龍用腳踢了踢蘭貞的身子,蘭貞一動不動,再摸摸蘭貞的鼻息,也沒有了。

許成龍直起身,紙扇輕搖,欣賞著蘭貞死後的容顏只見蘭貞水綠色上衫的扣子全都扯脫,露出胸前紅色的兜肚,兩條胳膊伸開,穿著水綠色褲子的兩條腿一條曲著,一條伸直,腳上的那隻鞋子也蹬脫了,半隻掛在腳上她星眸緊閉,俏麗的臉上滿是怒容。

許成龍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不聽話麼,白白送了性命。」

看著地上蘭貞的屍體,仍然是那麼美麗,不禁心動,俯身在蘭貞冰冷的臉蛋上吻了一下。

 「哼不能白白讓你這樣死!許成龍把扇子一丟,蹲身去脫下蘭貞的鞋子,再脫下襪子,扯斷了繫腰的帶子,褪下水綠色的長褲,再剝掉蘭貞的上衫,松開肚兜的細帶一通忙活之後,蘭貞的屍體就像一隻小白羊一樣,赤裸地靜靜地躺在草叢之中。

許成龍四外一看,覺得此處還不甚僻靜,便彎腰抱起蘭貞的屍體,向坡上走去蘭貞全身軟綿綿的,頭向後仰著,雙臂耷拉下來,雙腿雙腳也隨著許成龍的步子搖晃著。

許成龍抱著蘭貞的屍體,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樹林中了。

沉悶的雷聲隆隆捲動了。

早上,風停雨止,娟娟一骨碌爬起來,看看床上,小倩正在安靜地熟睡。

娟娟叫醒小倩,兩人匆匆洗嗽畢了,走出門去正好經過七叔公的家門口,這七叔公是個老秀才,姓彭,娟娟她們按他在本族的輩分,叫他七叔公。

 「娟娟,你蘭貞姐姐回來了嗎?七叔公從視窗探身出來問道。

 「沒有……」娟娟仰頭答道。

 「這……」七叔公吧咂了一會兒煙鬥,手向後招了招,「叫二丫幫你們一塊找。」

從屋裏跑出一個梳長辮子的少女,穿一件碎花襯衣,一條藍格褲子,白襪子,黑布鞋樸素的裝束掩蓋不住青春的胴體這就是七叔公的孫女二丫,今年十六歲,在許萬山家做丫頭,今天正好請假回家。

二丫向七叔公擺擺手:「爺爺,我走啦。」

   三個女孩在街上東尋西找,二丫跑前跑後,四處打聽,小倩卻緊緊地跟在娟娟後面,怯生生地望著每一個人,看上去她一刻也不能離開姐姐身邊。

在橋頭,二丫低頭一看,咦了一聲,說道:「娟娟妹妹,你看這有把鋤頭,還有一個瓦罐。」

娟娟拾起一看,驚叫道:「這……就是我們家的,是我姐姐下田時帶的,怎麼會在這裏?」

小倩眼尖,跑去遠處草地裏,提起一隻濕漉漉的鞋子來,飛跑回來舉給娟娟看:「姐姐,你看,這是什麼?」

「呀是鞋,是姐姐的布鞋!娟娟接過一看,果然是一隻做工精緻的女孩子穿的布鞋,鞋頭上還細細地繡著一朵蘭花,這活兒除了出自蘭貞的針線,全村女孩子裏找不出第二個。

在發現鞋子的那裏,只見一路荒草齊齊地平了,似乎有人拖過什麼東西,在橋下草地中,她們又發現了第二隻鞋。

娟娟只覺頭腦發木了再向前走幾步,在林間深處一堆荒草處,一隻纖足伸在草堆外面娟娟發瘋似的將亂草扒開,一具一絲不掛的少女屍體赫然出現在面前,身上還沾著草葉泥土,淋了一夜的雨,少女身上濕漉漉的。

很快,村裏的鄉親紛紛趕來,圍著蘭貞的屍體竊竊私語,七叔嬸摟著虛弱的娟娟,二丫攙著大哭的小倩,都坐在樹下。

只聽堂堂堂幾聲鑼響,兩面「肅靜」「迴避」的牌子搖搖晃晃而來,一眾衙役抬著一頂涼轎,在橋頭停下太爺下得轎子,有衙役擺上桌椅,落座了。

「一干人等,速速回避,太爺親臨驗屍,不容閒雜旁觀!一個上了些年歲的衙役吆喝著晃過來,一邊撥拉著四圍的人群。

 撲通一聲,七叔公雙膝跪地,向那衙役磕頭道:「馬老爹,求求你了,這丫頭才十八啊,死得冤哪,可憐她家父母雙亡,兩個妹妹這麼小,求你給我們伸冤啊!」

 那馬老爹不耐煩地手一擺,說道:「今日太爺親臨,自有公論,小民免慮,各各回家去吧。」

一眾仵作開始驗屍蘭貞的屍體雙手雙腿攤開,全身赤裸,呈一個大字形仰臥在一堆亂草間,臉上微現青紫色,頸部有紅色扼痕,嘴唇呈紫紺色,手指甲也發紫了據推算這少女已經死亡十個時辰,死後還被人玷汙過屍體。

 仵作把蘭貞的屍體翻過來,檢查後背姑娘已經發育成熟,臀部圓潤豐滿。

 馬老爹細細檢看了屍體的來路,確認蘭貞先被殺害於橋下,又被移屍於此馬老爹找到了姑娘的衣褲,被捲成一團,丟在橋下,二丫不放心,跟了過去,忽然發現草間還有件物事,拾起一看,是一柄濕透了的摺扇,呈給那馬老爹馬老爹拿在手中一看,上面字跡已經被雨水洇開,但仍然可以辨認出「許成龍」三個字,連忙袖了向二丫說道:「屍首已經驗完,我看那兩個丫頭都昏昏沉沉,你就代她們在屍單上畫個押吧。」

 二丫搖搖頭說:「我不識字。」

 馬老爹點點頭說:「那就讓你爺爺來畫吧。」

 七叔公一面潤筆,一面嘀咕道:「往常驗屍,不曾聽說苦主在屍單上畫押,想是太爺又改規矩了。」

 畫字完畢,那邊縣令發話道:「馬本寧,可將驗屍細目一一報來。」

馬老爹將屍單恭恭敬敬呈上,縣令看了,正待發話,馬老爹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那太爺便點點頭,道:「起轎回衙。」

娟娟和小倩早已支援不住,雙雙昏倒在地,二丫忙取了蘭貞的衣褲,蓋在屍體上,為她遮了羞處幾個叔伯早回村覓了塊門板來,抬著蘭貞的屍體,回村去了二丫和爺爺攙扶著娟娟和小倩,在後面慢慢地跟來。

馬本寧坐在許宅的門房裏,悠悠地品著門公敬上的細茶,只見一個家人匆匆進來,道:「馬老爹,我家少爺有請。」

馬本寧踱著方步,走進了客廳。

「馬老爹,請。許成龍滿面堆笑,拱手讓座,吩咐身邊的丫環小翠:「上茶。心裏卻暗暗吃驚,這位尊神一來,那真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馬本寧不告而坐,隨手接過小翠遞上來的茶盞,放在旁邊小幾上,卻抬頭看了小翠一眼,拉過她的手,笑嘻嘻地問道:「小翠,十幾啦,有婆家沒有?小翠羞得臉一紅,低了頭不作聲。

馬本寧端起茶盞吹了吹,笑道:「許大官人藏的好茶,只是苦了些,官人近來安好啊?」

「安好安好,老爹費心了。許成龍心裏罵道:「你奶奶的,有什麼花招快使,省得老子心裏七上八下。」

 馬本寧向小翠揮揮手,小翠低頭萬福,然後退了出去客廳四下無人,馬本寧向許成龍拱拱手,說:「在下一句話,說完就走,許大官人可知道前日百花莊之事?」

 許成龍臉色一變,立刻平定下來,蹺著腿說:「什麼事,我怎麼沒聽說過?」

 馬本寧笑道:「官人沒聽說過嗎唐家的丫頭死了。」

 許成龍故作驚訝地問道:「誰死了哪個丫頭叫什麼怎麼死的。」

 馬本寧說道:「就是前些年死了的唐老高家,他有三個丫頭,那個大的今年十八歲,叫做什麼蘭貞的在村外被人掐死後奸屍,官人耳目靈通,如何不知,不是有事瞞著老哥哥吧。」

 許成龍一臉茫然,說道:「在下真的不知,老爹下鄉辛苦,就為此事?」

馬本寧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官人既然真的不知,我也不好多問,但來日老哥哥再來,別說舊日不曾提起。」

 說著伸手向袖裏一摸,抽出一柄摺扇,在許成龍眼前晃了一下,轉身就走。

 許成龍大急,一躍而出,伸手一扳,將馬本寧扳轉來,低聲問道:「老爹不必拐彎抹角,有話直說。」

 馬本寧微微一笑,眉毛上揚,說道:「果然是許大官人見機,哥哥說與你知道,眼下新太爺剛剛上任,正欲疾風驟雨,作些法則,官人雖然手眼通天,但不免百密一疏,聽說前日太爺到任,官人卻未嘗前去道賀。」

 許成龍一拍後腦,說道:「在下非是不知,乃是那日家中來了……來了一件要事,不便出門,次日遣家人奉銀五百兩送至衙署,誰想家人回說,太爺下鄉驗屍去了……」

 馬本寧笑道:「官人直如此蹇拙,不遲不早偏偏此刻出門獵花,早得一日,或晚得一日,何必如此麻煩。」

 許成龍聽出話裏有話,湊上前去,說道:「我已知老爹的意了,我二人還何必吞吞吐吐,老爹只開個數,好讓在下有個準備。」

馬本寧呵呵大笑,隨即伸出五個手指。

 許成龍微笑道:「好,五百就五百。」

 馬本寧忿然作色,說道:「不想大官人還是看我不起,好,就此告辭。」

 許成龍伸臂一攔,笑道:「戲言而已,依老爹,五千。」

 說著向外間叫道:「菊香,把陳先生叫來。然後再邀馬本寧落座,問道:「依老爹之見,此事如何消解?」

馬本寧低著頭向許成龍說道:「只看大官人意思,是要文對,還是武對要文對,大官人不必費心,可再取八千兩與哥哥,哥哥替你上下使用,包管無事,只是一件,唐家若入京上控,不成則已,若朝廷嚴查下來,我等便不得安寧了若要武對,卻也不難,但此事不可拖延,那唐家只有兩個小丫頭,都不過十二三歲,未必有告狀的本事,而且他家也沒有近親,這兩日必在辦喪事,無心告狀大官人帶幾個好手段的家人,半夜進房去,做掉之後,就地放把火,只說是點紙錢燒了房子,只除鬼才知道。」

 此時陳先生已到,陳先生名叫陳克恕,原系天化府童生,只是屢考不中,棄儒從醫,不久被許成龍聘為藥行帳房,也兼出外看病許成龍向他耳語幾句,送他出去,片刻陳先生帶幾個家人,抬了兩個木箱回來許成龍向馬本寧說道:「老爹請點點,銀子可夠?」

 馬本寧打開箱子,見有五十兩一錠的銀子,密密地排了兩箱,過了數,卻是一百一十錠,馬本寧笑道:「老弟何必如此,哥哥說五千就是五千,絕不多取一毫,這多出的五百兩,老弟收了去。」

 許成龍笑道:「非也非也,這多出的五百兩是格外孝敬老爹的,老爹常日家四鄉驗屍,甚麼世面沒見過到時須得老爹在場領料,不然我那些家丁都是些馕糠吃才,中看不中使的貨色,一個閃失,走漏了風聲,必然誤了大事著家人將這兩箱銀子送到老爹家去。」

 馬本寧大笑道:「官人高見,哥哥只好從命,何時動手,到我家門首咳嗽一聲便是。」

 說完取出那把摺扇,撕個粉碎,揚長而去。

 剛到門外,忽然和一個人幾乎撞上,連忙一錯步,卻見是那丫頭小翠小翠見了馬本寧,忙把手裏托著一個茶盤放下,低頭萬福道:「老爹這麼快就走小的剛去給您換了些好茶,是武夷山大紅袍,上用的,且嘗了再去?」

 馬本寧笑道:「真是好孩子,老爹有公務在身,改日再嚐吧。」

 說著見四下無人,伸手在小翠粉嫩的臉蛋上輕輕一扭,小翠紅了臉,低頭吃吃地笑著跑開了。

院裏兩條板凳,一副門板,上面鋪著一層草蓆一條白麻布從頭到腳,蓋住了蘭貞的身軀。

門開了,首先撞進來的是娟娟,後面二丫攙扶著小倩,跌跌撞撞地走進來。

娟娟抽噎著掀開了白布,露出了蘭貞的屍體。

蘭貞靜靜地躺在草蓆上,一絲不掛,頭發由於仵作們驗屍時披散了開來,兩綹搭在臉上,俏麗的臉蛋一點血色都沒有,少女的羞處都露在外面,兩條腿直挺挺的。

 「快去找幾件衣服吧。二丫說道。

娟娟和小倩翻箱倒櫃,尋出兩件新衣褲來,這還是過年時攢錢做的,蘭貞一直捨不得穿,說等小倩長高了給她二丫在旁幫忙,先擇淨草葉,擦拭蘭貞的全身,再把衣服一件一件給蘭貞穿上小倩一面哭,一面為姐姐梳妝,結發辮,擦臉,洗手腳。

忙了兩個時辰,蘭貞的屍體梳洗一新她的兩條長辮子搭在胸前,上身穿的是一件粉紅色襯衫,下面一條蔥綠色的長褲,白襪子,紅布鞋這就這個十八歲少女最後的裝束。

二丫想了想說:「等等。飛跑回家,取了一個小盒來,說道:「這是我家小姐給我的,我未曾用過,可憐蘭貞姐姐生前操勞,從未享用過一天,怎麼也得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說著打開盒子,原來裏面盛的是些脂粉二丫給蘭貞打了臉,染了唇,眉毛也細細的描了。

蘭貞少年早亡,按照村裏的規矩是不能進祖墳的,七叔公領著幾個後生,在百花山腳下給蘭貞打墳。

小倩伏在棺木沿上,說什麼也不讓把棺蓋釘上,她還想再看一眼姐姐棺中的蘭貞由於化了妝,臉色不那麼蒼白了蘭貞穿戴整齊,平躺在一條打著補丁的薄褥上,頸中繫了一條潔白的紗巾,一角垂在胸前,掩蓋了頸部的掐痕,粉紅色襯衫下是十八歲少女高聳的胸部,蔥綠的褲子勾勒出細長的雙腿,紅色布鞋的鞋面還繡著金色的小花小倩扶著棺木痛哭失聲,嘴裏含糊不清地叫著:「姐姐姐姐!娟娟使勁把她拉開了幾聲沉悶的鎚聲過後,掩蓋了十八歲的蘭貞的一切。

從蘭貞的墳上回來,娟娟和小倩一頭倒在炕上,實在是累壞了二丫不聲不響地給她們端來做好的飯菜。

等娟娟姐妹吃過飯,情緒好了許多,小倩也不再哭了,三個女孩躺在床上聊著二丫說道:「今日驗屍,我在地上撿到一柄扇子,掃了一眼,上寫著『許成龍』三個字給那馬老爹看時,他慌忙收去,又叫我在屍單上畫押,我怕他故意試我能否寫字,我便推說不會,我家少爺歷來欺男霸女,蘭貞姐姐莫不是他害的?」

娟娟猛然坐起,說道:「不錯,我也聽人說過,你家少爺是個大壞蛋,女孩們都怕他。」

 小倩撲閃著大眼睛,仔細地傾聽著兩位姐姐的談話。

 二丫說道:「我回去托我家小姐探探他的口氣,便可知道。」

 娟娟說道:「你家小姐,就是給你脂粉的那個是不是荷花姑娘?」

 二丫笑道:「正是,我自幼和她一起長大,是她的貼身丫頭,平日我們只稱姐妹荷花小姐可好了,一點沒有大小姐架子,永遠不把家裏的丫鬟、家丁當下人看街上遇到窮人,想盡辦法施捨,連小狗小貓受傷了,荷花都抱回養起來而且聰明伶俐,老爺教她武藝,一學便會,還手把手教我們這些下人呢。」

 娟娟問道:「荷花小姐今年多大了?」

 二丫拍手笑道:「她今年和你一樣,也是十三歲,還有一樁巧事,原來我家小姐竟和娟娟妹妹是同月同日生的。」

 小倩說道:「真的嗎那可真有意思。」

 娟娟道:「既如此,就有勞姐姐了。」

 二丫輕輕打了她一下,說道:「看你說的。」

 卻聽得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女孩破門而入,屋裏三個人一齊站了起來看這來人時,卻是許成龍的丫頭小翠。

 小翠滿臉通紅,汗如雨下,顯是拚命跑來,她貼著二丫的耳朵說了幾句話,二丫大驚失色,一把抓住小翠的胳膊問道:「可是真的。」

「真的,快,已經進村了!」

 娟娟和小倩慌忙圍了上來。

馬本寧穿一身衙役公服,領著許成龍派來的幾個家丁,暗暗進了百花莊,沿途叮囑道:「你們只做是衙門做公的,有人問起,只說是太爺差遣公幹,令我等拿賊」

 為頭的家丁許安陪笑說:「一切聽老爹作主。」

 馬本寧說道:「只是不知唐家住在何處,尚須打聽。」

 另一個家丁許定笑道:「小人白天已來過,打探得實,前面轉過這棵大榆樹,東頭上那家柴門便是。」

 馬本寧點點頭,一眾在大榆樹前止步,許定探頭望望,卻見唐家門首走出一位少女,手提一個瓦罐,款款地向東行去了。

 許定忙回頭說道:「老爹,唐家有個丫頭出來了。」

 馬本寧向許安說道:「跟上!一行人紛紛亂亂,轉過榆樹,緊緊地跟定那少女。

 轉過三四道長街,穿過七八條小巷,曲曲彎彎,只走得這群人呼呼氣喘,又不能出聲,卻見那少女忽然立定,轉身笑吟吟地走了過來眾人一驚,許定就想拔刀,許安按住他,定睛一看,這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唐家姐妹,卻是家裏伺候小姐的侍女二丫。

這一下出其不意,許安登時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好,還是二丫先開了口。

「馬老爹,剛看到是你老人家,今日來這裏,有什麼公幹啊喲,許安大哥,許定大哥,你們怎麼也來了啊。」

馬本寧吃了一驚,認了半日,道:「你是……啊,我想起來了,那日唐家丫頭出事,是你攙扶著那兩個小姑娘,你如何在這裏?」

許安這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二丫姑娘……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我也是這個村的啊,少爺準我三天假,我明天就回去呀噯,你和老爹來做什麼啊是不是家裏出事了?」

 一句話提醒了許安,忙說道:「正是,昨日家裏來了賊,少爺命我等打捉。」

二丫啊了一聲,急忙問道:「可曾偷去什麼東西?」

 許安說道:「倒也沒丟什麼,只是少爺恨這賊可惡,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命我報與馬老爹,一路訪到這裏。」

 二丫道:「小姐呢,她沒事吧。」

 許安說道:「小姐哪裏知道這事,連老爺都不知,剛才那是你家麼?」

「不是,那家姓唐,就是前日死了丫頭的那家。」

「原來她就住這裏,聽說唐家還有兩個丫頭,是吧?」

「就是麼,可憐都十二三歲,沒人管聽我爺爺說,聽到她家有人在哭,想是那最小的丫頭餓的緊了,叫我給她倆送些飯去,不想我家裏沒了乾柴,現尋柴耽擱了半個時辰,這才送去,誰知門開著,屋裏沒人,我喊了半日,也沒人搭理,我只好把飯又帶回來了。」

 馬本寧揭開瓦罐,見裏面是熱騰騰的面湯,點頭說道:「好,你去吧,難得你有這份心腸,半夜還出來送飯。」

 二丫應了一聲,提著瓦罐去了。

 馬本寧和眾家丁回身闖進娟娟家中,四處尋找,只差把地面翻起。

許安氣急敗壞地叫道:「不好,唐家丫頭走了。」

馬本寧問道:「你家那個二丫,說的可是實話?」

 許安哭喪著臉說:「我也不知。」

 馬本寧說道:「若是實情,她倆確實外出,說不定上誰家借米去了,我等在此稍候便可若是虛言,只怕是走漏了風聲,那二丫故意拖延時刻,引我們走了這許多彎路,又說了這半日閒話,這早晚早已放她們走了。」

 許安急道:「此事甚密,神鬼不曉,她一個使喚丫頭如何知道,況且這幾日她又在家裏,我看不必疑心。」

馬本寧搖搖手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也不一定是她。」

許安說道:「既如此,這百花莊只有兩條路,南進北出,我們是順著南路來的,並不曾撞見,她們若是逃走,只有北路,我等沿北路去追,必能趕上,只是要翻越百花山,卻有勞老爹了。」

馬本寧看了看他,說道:「也須防她們藏於別人家,這樣,我有些睏倦,你們去追,我在此歇歇,要是她們復回,我替你們做掉便是。說著,馬本寧扯過一條被子,靠著牆半躺在炕上。

 幾個家丁互望了一眼,許安說道:「也罷,許平兄弟,你在此看守,可防她們去而復回,我等去追。說著一揮手,帶著其餘幾個家丁匆匆而去。

 路上,許定問道:「大哥,這老狐貍不來,少爺交待的另一件事,奈何?」

 許安道:「有許平兄弟在,他走不脫,回去相機行事,今日抓獲那兩個丫頭,就算你一件頭功。」

 許定撇嘴道:「這上哪裏去追,不如兜個圈,回去復命就是。」

小倩,在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著。

翻過一道山樑,前面就是五色坡了這五色坡上,開有山丹丹、紫薔薇、地錦、白露菊、野木梅等五種野花,而且這五種花開放季節不同,於是一年四季,山坡上依次變換五種色彩,絢爛之極。

 「姐姐,我……我跑不動了。小倩氣喘籲籲地說。

 「快,別停,小倩,過了五色坡,再趟過大狄河,就出了許家的地盤,他們不敢越界撒野,聽話,小倩,別停下……」娟娟拉著小倩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坡下走去。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深藍的天空中僅有的幾點寒星也漸漸消失了,已經能聽到坡下大狄河的譁譁的流水聲了。

 「姐姐,我們……我們到了嗎?」

 「到了,小倩,已經到了……」娟娟驚喜地叫起來,「小倩,快,我們快過河,過了河,就不怕他們了。」

五色坡繁花似錦,兩個女孩踏著一叢叢的山丹丹,向大狄河奔去。

娟娟跑在前面,忽然只聽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小倩撲倒在地上,忙返身將她扶起,覺得有些異樣,定睛看時,不禁心膽俱落,只見小倩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口飛刀插在她的胸前,一縷鮮血從創口處流出,染紅了潔白的紗裙。

小倩,小倩!娟娟跪在地上,搖著小倩,「你醒醒啊,小倩!」

小倩張張小嘴,似乎要說話,終於沒有發出聲音,身子慢慢地從娟娟手中滑落到地上,面色也漸漸地變了。

 「小倩這是誰啊是誰啊……」娟娟握著小倩胸口上那飛刀的柄,瘋狂叫喊著,伏在小倩身上,嗚嗚地哭起來。

 「我啊。娟娟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輕佻的聲音娟娟抬眼一看,正是天化府惡少許成龍。

 「想不到吧,少爺怕那幾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故而專門在此等候,原也是夜涼無事走走,不想恰好碰到兩朵小花,可惜呀,小花再美,今日少爺也要拔了。」

娟娟凝視著許成龍,平靜地說:「許家少爺,你實說,我姐姐是不是你害的。」

許成龍乜斜著眼說道:「正是,那又怎樣,少爺玩的多了,你姐姐執死不從,丟了性命,那可怨不得我。」

娟娟眼睛要噴出火來,狠狠地盯著他,許成龍倒微微心慌,腰間抽出大刀,說道:「少爺待會有要事,就先送你去吧,你妹妹還在等你。」

娟娟見許成龍大刀舉起,轉身就向坡上奔去,一面大聲喊叫救命許成龍大笑道:「還想逃麼。躍身追去,誰知娟娟一著忙,竟逃進荊棘叢中,許成龍急於置娟娟於死地,也鑽了進去,這下舉步維艱,輕功竟一時施展不開,娟娟身形靈活,東躲西藏,反倒使許成龍大費周折。

忽然只聽嘚嘚嘚馬蹄聲響,坡下一匹白馬風馳電掣般馳來,娟娟也不知是友是敵,求生心切,只是大叫道:「救命救命!」

許成龍回頭一看,那白馬上載的卻一位稚齡少女,年約十四五歲,比娟娟大不了多少,身材苗條,眉清目秀那少女聞得聲音,一抖韁繩,潑喇喇疾馳上坡,見地上躺著一個女孩,不知生死,許成龍手持鋼刀,正欲行兇,當下更不答話,從鞍側取下一柄畫戟,卻是鑌鐵為柄,純銀鑲頭,輕輕一抖,縱馬向許成龍刺來。

許成龍只得棄了娟娟,躍出叢莽,回身招架,數招一過,不由大為驚訝,覺得這少女膂力雖然稍遜自己,但招法之精妙,實在平生未睹,比自己老父尤有過之,似乎帶有久經沙場的森森氣象,只見她一桿銀戟使得如蛟龍出水,毫無破綻許成龍鬥得三五十合,只辦得左遮右攔,沒有半分反擊以步敵騎,以短敵長已經吃力,武藝上又不是對手,只得節節敗退,忽然將刀向外一蕩,叫聲「少陪」一躍而起,飛也似向坡下逃去。

那少女好勝心大起,笑道:「看你可逃得過我這銀鬃閃電駒!一抖絲韁,叫道:「白白,追!原來「白白」是馬的名字那馬似通人言,四蹄縱起,銀瓶潟地般向許成龍疾追而去。

原來許成龍武藝全學自乃父,拳掌兵刃冠絕一方,輕功更是無與倫比,所以那日戲弄蘭貞,如鬼似魅,今日雖然遭遇高手而落敗,但腳下功夫絲毫不示弱只見他如同草上飛蛇,瞬間便是十餘丈開外那少女輕輕驚呼了一聲:「咦!縱銀鬃馬緊追不捨。

這樣你追我趕,足有半個時辰,奔出數十裏路,銀鬃馬如影隨形,始終跟在許成龍身後,但要想趕上卻也甚難畢竟人的體力遠不如馬,許成龍只覺雙腿痠痛,心裏咚咚打鼓,轉念計生,一回手,一串七八柄飛刀激射而至。

那少女不慌不忙,擺銀戟一一格開,許成龍爭的就是這眨眼的一瞬間,轉身向旁邊一縱,銀鬃馬收步不住,疾衝而前,等那少女撥馬轉身,許成龍早已躍上路邊山崖,翻山越嶺而去。

少女咯咯笑起來,指著山上叢林叫道:「怎麼樣,服輸了吧。忽然心裏一沉,想道:「哎呀只顧賭氣鬥勝,出來這麼遠,那兩個小妹妹不知怎麼樣了。」

慌忙撥馬匆匆趕回,放眼一望,坡上渺無人跡,娟娟早不知哪裏去了,只有小倩還躺在坡上。

只見一叢叢鮮豔的山丹丹開滿了山坡,小倩嬌小的屍體仰面躺在花叢中,潔白的紗裙胸前插著那口飛刀,這個天真活潑的十二歲女孩子,雖然已經死去,但是臉蛋仍然如同花瓣一樣嬌嫩可愛小倩兩隻手半握著拳,大眼睛睜著,似乎在訴說人間的不平腳上還穿著白色的體操鞋。

那個使戟的少女在小倩屍體前站了一會,嘆息了一回,用手中戟在坡上挖出一個淺坑,輕輕地把小倩的屍體平放在坑內,替小倩閉上大睜的眼睛,然後並好她叉開的雙腿,摘了一大捧鮮花,將花瓣一片片灑在小倩的屍體上小倩就像是在靜靜地熟睡。

花瓣灑滿了小倩全身,只有兩只小腳還露在外面。

少女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迅速扒開花瓣,橫抱起小倩的屍體,將戟掛在馬鞍上,一步步向坡下走去,消失在一堵石壁之後。

卻說眾人追趕不及,回到娟娟家中,卻見馬本寧還在靠牆蒙頭大睡,帽上的那支羽翎還露在被外,那雙衙役穿的快靴也沒脫許安躡手躡腳地上前,細細相了一相,使個眼色,大家發一聲喊,亂刀齊下,眼見得連被子砍作十七八段,被下冒出血水來。

許安把斷被撩到一邊,眾人驚呼出聲,原來這被下不是馬本寧,卻是穿著衙役公服的許平,不知怎地被換了衣服,糊裏糊塗地做了刀下之鬼。

窗外只見一個人影一閃,許安叫道:「快追!只見那人影早越牆而去。

突然,寂靜的夜空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呼,旋即只見一人破門而入,滿手鮮血,抬手給了五個家丁每人一個耳光眾人抬頭一看,正是少爺許成龍。

「蠢材拖進來,放火!許成龍冷冷地命令道,不願多說一個字。

 

第二章 虎口落殘生

那日娟娟在五色坡,守著小倩的屍體,看那少女追擊許成龍去了,久久不回她心懷忐忑,不知兩人誰勝誰負,想了想,把小倩的屍體拖到一叢山丹丹之中,理得齊整了,俯身在小倩的臉蛋上吻了一下,便走下坡,涉過大狄河,迆邐遠去。

一路上娟娟不敢沿大路走,只好隱身山林之中,也不知該向何處去,幾日來水米未進,漫無目的地走啊走,到後來幾乎是匍匐在地上,一點點地爬行了。

娟娟艱難地爬到一個深谷之中,抬頭一望,卻見那萬丈山崖之上,蔥蘢林木之間,掩映著一角飛簷,白牆黑瓦,似是個廟宇,心頭一熱,可是那裏距谷底數百尺之遙,如何能夠攀上,娟娟勉強站起,搖搖晃晃地尋路上山,走不幾步,腳下被一條藤蔓一絆,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就再也沒有站起來。

過了幾個時辰,山上走下來兩個女孩子,都是十四五歲年紀,兩個女孩打扮相同,都是梳著垂露雙鬟,紮著紅絹蝴蝶結,上身穿一件體操服,下面穿著絲襪、白網鞋,只是一個身上的體操服作草綠色,另一個作杏黃色兩個女孩蹦蹦跳跳地在山路上走著,像兩只活潑的小雀,

咦,小春姐姐,這裏躺著個小姑娘。那穿杏黃色體操服的少女先叫起來。

 那小春跑過來,蹲下身看了看,說道:「小秋你來看,這個小妹妹好像是死了。」

「快去稟報先生。」

 小春、小秋返身上山,不多時,與一個瘦高的中年人同來小秋指著說:「先生,那廂便是那小女孩的屍體。」 小春說道:「先生,這小妹妹真可憐,我們把她埋了吧。」

那先生抱起娟娟,搭了一下脈搏,說道:「尚有生機,只是餓得壞了小秋,你速去三門上,問你雪蓮姐姐要些熱粥來。小秋答應一聲,飛也似的跑去了。

不久,小秋攜了一罐粥回來,那先生將娟娟抱在懷裏,小春用匙一勺勺地把粥餵到娟娟嘴裏。

 過了許久,娟娟慢慢睜開了眼睛那先生輕輕說道:「你剛剛恢復,不可亂動。便將娟娟負在背上,和小春、小秋一步步向山頂走去。

 娟娟伏在那先生背上,平穩舒泰,看看離那飛簷之處已近,卻見那山道狹窄,車不方軌,兩塊巨石拔地而起,頂上蒼松倒掛,隱隱似有人守衛巨石之間,一道巨大鐵門正當要衝,小春仰頭叫道:「瑤草姐姐,彩霞姐姐,先生回來了,快開寨門。」

一株夭矯的蒼松下出現了四個白衣紅裙的少女,向下望了一望,叫道:「小春妹妹,可有

 小春手一揮,一支鐵令箭直射而上,瑤草伸手接過,驗看了,說道:「無誤,雪蓮、杏花,你們去開寨門。」

鐵門紮紮地打開了,瑤草、彩霞、雪蓮、杏花四位少女出來躬身相迎,說道:「先生恕罪,我姐妹本知是先生回來,然法令如此,不得不遵這小妹妹是誰?」

那先生笑道:「好孩子,正該如此倘若隨意開門,先生卻要責罰你們了這小姑娘餓倒在山下,便負上來好好將養。」

雪蓮笑了笑說:「先生不知這是第多少個了,每日家正如觀音菩薩一般,專一救苦救難。」

那先生與小春小秋大笑起來,隨即向山上走去。

 又過了兩道鐵門,均有女兵守把,方才來到這山頂最高處這山也生得奇妙,四周如劈如削,只有一條路可通,其他地方都是倚天絕壁;山頂卻平平展展猶如明鏡,竟有一裏方圓,一周遭兩丈來高的青石圍牆,正對上山大路開有一座城門牆上旌旗獵獵,也有許多穿著白衣紅裙的少女,各執兵刃往來巡邏牆外的山上山下,錯錯落落,開闢了些田地,也有女孩在田裏耕作走得近了,見那城門上懸一塊匾額,橫題三個大字:「復天城」原來娟娟幼時,閒暇無事之時,和小倩、二丫同在七叔公處讀過幾年書,以此識得文字。

城門兩側,四個十多歲的少女執槍挺立,見了那先生歸來,一齊行禮那先生叫起了,進得城門,只見城中居然也是四通八達,井井有條,但空無一人,一片寂靜一條正路直通城北的一座高大廳堂,原來娟娟看到的飛簷便是此了廳堂四外,便是一排排的青磚黑瓦的矮小房屋。

   小秋笑道:「紅蓮姐姐她們都操練去了,連尋個幫手都不得。」

那先生說道:「不必了,你再去膳堂,叫紅菊她們送碗參湯到我那裏,要上等的。」

來到那先生臥室,娟娟神志已經完全清醒,這才看清面前這位先生,四十歲上下年紀,瘦高身材,雙眉掃入鬢角,一雙鳳眼深如古井,隱隱一層威嚴之色,又似乎略帶憂傷她顧不得休息,掙紮著要給先生跪下施禮那先生連忙扶起,說道:「先不要動,且養幾日,再作道理。」

靜養了整整三天,娟娟終於恢復了元氣。

「呵呵,好了。那先生攜小春、小秋來看望,見娟娟面色紅潤,十分欣慰。

「孩子,你叫什麼,你家住哪裏,你爹爹媽媽呢。」

「我叫唐娟娟,我沒爹爹媽媽……」

娟娟卻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怕生,反倒細細地給陸九陽講述了她的遭遇。

 那先生靜靜地聽著,什麼也不說,等娟娟講完了,才淡淡地說道:「我姓陸,雙名九陽,在此居住已有多年了娟娟你若無家可歸,就先在這裏住下吧,否則外面兇險萬分,許家的家丁一定還在四處追你。」

 小春、小秋也圍上來,說道:「對呀,娟娟妹妹,你就住在這裏吧,讓先生教你武藝,日後好回去報仇。」

 娟娟想了想,向陸九陽撩衣跪倒,說道:「先生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陸九陽吩咐小春去領娟娟換衣沐浴,然後把娟娟帶到城外,原來城後尚有一片極大的空場,四周也插著旌旗,當中搭起一座高臺,兩下陳著刀槍劍戟各色兵器,中央一面大旗,上書鬥大的一個「陸」字。

 此時正當未時,只聽一聲磬響,二三百名身著白襯衣、紅裙子、白網鞋的少女各執長槍,列隊進入場內,整整齊齊地排成兩個方陣為首的兩名少女,有十四五歲年紀,也穿著白衣紅裙,一個持偃月刀,一個持素纓槍,英姿颯爽地登上高臺,向陸九陽施禮,稟道:「白鶴隊隊長林紅蓮、林春蓮,請先生示下,今日演何陣法?」

陸九陽按劍說道:「演風雲行天陣。」

那個叫林紅蓮的少女應道:「得令!將一面紅旗展了兩展,場上少女們立即四散成陣,左右呼應,前後盤旋,如同風起雲湧,氣勢非常原來林紅蓮姐妹七個,都編在白鶴隊中,以紅蓮年紀最長,今年十五歲了,嬌蓮最小,還不到十二歲。

不知不覺,娟娟已經在山上度過了四個月的時光。

娟娟的武藝進展神速,已經學全了兩套劍法,一套槍法,且讀書識字,聰慧穎悟陸九陽見娟娟可堪造就,就開始授她《武經七書》,命她時時溫習,那《武經七書》包括《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法》、《尉繚子》、《三略》、《六韜》、《唐太宗李衛公問對》,軍旅間流傳已久,後來本朝神宗於元豐三年四月,詔命國子監司業朱服,武學博士何去非等校訂成冊,此是後話不提。

然而娟娟卻日夜思念姐姐蘭貞,妹妹小倩,心裏又想找許家報仇,陸九陽不準小春、小秋看出了娟娟的心事,反復打聽,娟娟終於吐露,小春聽了,把胸脯一拍,說道:「娟娟你放心,有什麼不可以的,先生常教我們除惡務盡,我去約瑤草、彩霞兩個,定助你成功。」

當下小春、小秋約了瑤草、彩霞,和娟娟商議了,趁中秋三日假期,悄悄下山,向百花莊趕去。

 在村口,娟娟恰好看見二丫剛剛走過她調皮地跟上去,一下摀住二丫的眼睛。

 「誰快放手!」

「二丫我回來啦!娟娟放開手,跳到二丫面前。

 「呀娟娟,你還活著!二丫喜出望外,捧住娟娟的臉蛋,細細端詳著,「娟娟,你長高了,像個大人了這幾個月你一直在哪裏?」

娟娟快活地將小春、小秋等人引給二丫看,六個女孩歡聲笑語,摟在一起。

在二丫家裏,娟娟三言兩語,就敘述清了自己這半年來的經曆二丫一邊聽,一邊點頭。

 「你們要去殺許成龍?二丫擔心地問道。

 「正是。」

 「你們不知,許家戒備森嚴,家丁、打手、護院巡防甚緊,近他身不是那麼容易的。」

娟娟說道:「先生那裏只有三日假,這三日知他何時出來,又何時方便下手,只有更深人靜時,暗暗地進去,得手便回況且現下我可不比當時了,和先生學了一身本領,正要試試。說著走出門外,輕輕一個起落,二丫還沒看清,娟娟手裏卻多了把茅草,正是從牆頭上拔下來的。

二丫這才略略放心,說道:「既如此,你們若殺了許成龍,那必會鬧個天翻地覆,我也遲早不能在許家呆了,只好隨你們去投九陽先生。」

 「那不是更好嗎!娟娟撫掌笑了起來。

當日晚上,娟娟結束整齊,身穿粉紅色箭袖,粉紅色短褲,白色體操鞋小春、小秋還是那身打扮,瑤草身穿淡綠衣褲,彩霞身穿藕荷色衣褲,兩人腳上都穿著藍色花布鞋四人身邊藏著短兵刃,二丫引領著眾人,來到許宅門外二丫徑走正門,娟娟等在後牆處一一躍上,二丫早已過來接應。

許宅果然豪闊富麗,房屋鱗櫛次比,二丫引著娟娟等繞開守衛,接近了許成龍的臥房二丫隔著窗紙,只見裏面燈影暗搖,不似平常銀燭高燒,輝煌明亮的樣子。

裏面有人低低的談話,六人伏在窗下靜聽。

只聽許成龍說道:「大將軍背面批語,似有責怪在下心懷疑忌之意。」

那人說道:「實話說與你,我家將軍拆了書信,看後頗為不滿,說道:『只會歌功頌德』,一件實事未辦,便在背後批了這幾句話,打了回來我家將軍問你,到底是否誠意相投,既是誠意,為何伏龍縣輿圖丁口錢糧等簿冊,我家將軍久候不至。」

許成龍說道:「貴人明鑑,此事在下頗費了些周折,方才將本縣地理圖本與駐軍細冊盜出,今已抄得副本在此,原物卻不能任貴人帶去,恐縣中發現遺失機密,變更部署,這些簿冊便頓成廢品。」

屋裏靜了一會,聽得翻動書頁的聲音,又聽那人說道:「如此最好,你伏龍縣城堅池深,人口眾多,若非先取輿圖簿冊,攻城必費周折。」

許成龍道:「貴人何必動攻城之念在下頗有腹心之人,身手均非等閒,一俟大軍到日,必當斬縣令以自效,屆時兵不血刃,不亦美哉?」

那人笑道:「官人果然用心,此方印鑑,系我主新刻伏龍縣正堂之印,官人取而代之,豈不更加美哉。」

……

四人在外面聽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原來許成龍竟然暗通遼國。

小春捅了捅娟娟:「上吧。」

娟娟竟紋絲不動,若有所思,猛然抬頭說道:「今日不可莽撞,你我姐妹須生擒了這遼國奸細,與許成龍一齊交到縣上。」 接著向二丫說道:「彭姐姐,你在門外守候,不可進入,也不可使外人接近,待我等進去,得手之後,再護你一同越牆出去。」

二丫點了點頭,不知怎地竟流下淚來她與娟娟抱了一抱,彼此默默無語。

四人聽得裏面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便潛到門口,突然各出兵刃,娟娟一腳踢破門扇,闖了進去。

屋裏竟然空無一人!

只見桌上殘燈如豆,娟娟上前撥亮了燈,看桌子上有一封信,並一堆明細圖冊,想必是許成龍從縣衙盜來的娟娟拿起信來,就著燈一看,不禁怒從心起,咬牙切齒便將那信和一摞圖冊抱起,出門交與二丫,說道:「姐姐先拿去收好,這便是許成龍的通敵鐵證!二丫答應,藏在身邊,匆匆去了。

轉身復回到屋中,五人角角落落都搜遍了,連個人影都沒發現。

五人剛想走開,只聽小春啊的一聲,倒在娟娟懷裏,娟娟驚看時,只見小春頸上中了一柄飛刀,又聽得左邊牆角陰惻惻一聲冷笑,許成龍竟從地底緩緩升了出來。

這情形極為可怖,五人一齊嚇了一跳原來這許成龍臥室,內藏地道,那遼國使者便從地道進來,與許成龍相會,剛才也是許成龍把那遼使送了出去,卻不及收拾桌上東西,被娟娟收了去。

 「我在地下就聽見你們在幹什麼了,今日撞破我的事,又收走了我的東西,說不得,一個個都須留下頭來!」

娟娟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忙向瑤草低低說道:「快去追二丫,護她出院。瑤草答應一聲,飛身而退。

許成龍哈哈大笑,一聲唿哨,只見瑤草穿淡綠衣衫的身影剛剛奔到外面角門,突然身後一道寒光,疾射而去,正中瑤草後心,瑤草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滾了幾滾,斷了氣四周擁出幾個家丁,上前拔下那支箭,將瑤草翻過身來,抓著著瑤草的腳,將屍體拖到一邊。

娟娟大叫一聲,將懷中小春的屍體放在地上,揮短劍直向許成龍刺去,許成龍抽刀招架屋外家丁也和小秋、彩霞鬥在一處。

彩霞的武藝較弱,對付兩個家丁已經吃力,這次是四個家丁同時圍攻她一人,勉強交手數十合,彩霞胸部、腿部均已中劍彩霞心一橫,飛身向一個家丁撲去,那家丁猝不及防,手中劍已經把彩霞刺個對穿,而彩霞的短劍也已刺中他的嚥喉。

彩霞像一片凋謝的花瓣,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彩霞十五歲的生命如同一抹雲霞,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所有的家丁都圍上了小秋小秋左支右絀,難以抵擋,只聽一聲響,小秋背部中了一劍。

小秋的身子震動了一下,血從體操服的裂口處汩汩流出,她緊咬著雙唇,眼睛直直地看著許成龍,倒在了彩霞的屍體旁邊,小秋光潔的雙腿抽動了幾下,不動了。

一瞬間,屋裏只剩娟娟一人,她拚命砍殺,卻已無濟於事,許成龍看準她劍的來勢,將鋼刀一格,把短劍震飛,幾個家丁上來將娟娟捆了。

   只見屋裏倒著小春的屍體,穿著草綠色體操服,屋外一身藕荷色衣褲的彩霞仰面躺著,穿杏黃色體操服的小秋俯臥在她的身邊,不遠處,瑤草穿淡綠衣衫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一叢矮竹下。

屋外,許安匆匆趕到許成龍身邊,附耳上來,低低地說道:「已經抓住二丫,但她身上並沒有圖冊和信。」

許安引著許成龍,開了後角門,來到院後一片小樹林中。

「二丫你說,那幾個丫頭是怎麼回事我的東西在哪裏?許成龍厲聲喝問。

「不知道。」

「嘴硬啊!許安拿起皮鞭,就要上前動手,許成龍手一伸,那個家丁乖乖地站住了。

許成龍從頭到腳打量著二丫,笑道:「長的怪水靈的,當年也沒看出是個美人坯子,怎麼這幾年出落得這般秀氣不是你號稱我許家第一標致丫頭嗎把你打得渾身傷損,豈不輕墮了本少爺好花的清名。許成龍不緊不慢地說著,眾家丁一陣狂笑。

許成龍臉色一變,惡狠狠地說道:「好,正好在你身上試試本少爺的分心手。說著身形一晃,早縱到二丫身邊。

二丫看著他,一言不發。

眾家丁卻是面面相覷,他們知道許成龍去年和父親許萬山鑽研出一套掌法,取名分心手,一旦施於人身,內勁透骨而入,能將五臟震得七顛八倒,痛苦異常,但表面卻看不出任何傷痕許成龍曾威脅說,違了家規的下人,必以分心手試之,但至今未能一睹。

許成龍左掌心抵在二丫的胸口,低聲說道:「二丫,我最後問你一句,那幾個丫頭什麼來歷,何時進入家中,那些東西你藏在何處你要好好想一想,你才十六歲,不要一念之差,毀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二丫冷冷地看著他,仍然一言不發。

許成龍大怒,喝道:「我看你是找死!右手一個耳光扇過去,隨著左掌一推,使出分心手內勁,二丫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好久,二丫才悠悠醒來,強忍著胸腹中的劇痛,有氣無力地支起身子,許成龍又笑道:「二丫,你何苦如此,剛才我只用了三分掌力,只要你說出來,少爺立刻放了你。說著向身後一招手,「來呀,給二丫姑娘解了繩子。」

繩子解開了,誰想到二丫用盡全身力氣,一躍而起,向許成龍身上撲來。

 「咦呀你……」許成龍話不及說完,右手自然而然使出分心手內勁,一掌正擊在二丫胸口,二丫喉嚨裏呻吟了一聲,身子平平地撞向一棵大樹,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許成龍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走吧。揮眾家丁出門。

那許安趨步上前,小聲請示道:「少爺,不留人看守麼?」

許成龍鼻孔裏哼了一聲,說道:「我剛才使了十分掌力,還用看守麼?」

眾人連連稱是,然後又都盛贊少爺之武藝可比雲長,少爺之神勇可比項羽,少爺之造詣巍巍乎如昆崙西聳,少爺之功力泊泊焉如河漢東流, 許成龍淡淡地說:「各門各院嚴加看管,我料她們插翅也難飛!」

 原來二丫見許成龍屋裏無人,已經感覺到事情有變,懷了那包東西,卻不回屋,徑直來到小翠房間,將那些東西託付給了小翠,並托她和菊香關注娟娟一行她怕連累二人,交待完畢趕緊出來,剛剛回到自己房間,就被已經等在那裏的許安抓住了。

 小翠和菊香來到荷花的住處,關上門,與荷花說了幾句,荷花臉色都變了。

「真的嗎?」

「千真萬確,少爺早就這麼幹了。」

 荷花展開那封信,只見上面寫道:

「天化府伏龍縣白身許成龍,謹再拜大將軍帳下:

 竊聞民無一定之主,國有萬代之君,繄我大遼,赫赫明明,大將軍逮乎立年,功在四方;聖天子茲壽遐齡,撫臨億兆武克禍亂,文懷遠人,東至暘谷,西訖流沙,南逾白水,北越狼山,莫不獻琛奉贄,重譯來王蓋天心在遼明矣天下百姓,不直有宋亦久矣竊念臣許氏,身屬南朝,而心懷北土,故誤拂尊顏,冒瀆虎威,敢傾管蠡之才,展螢燭之明,披心斷發,效於馬首,使大宋千裏江山,皆地列州縣,人充編戶,此臣許氏所以夙夕翹首之望也曩者將軍所命之事,無不措辦,然關防嚴謹,倘假以時日,當有所獲,恐將軍見疑,先復為敬若有虛妄,乞斬全家之首。

 再拜。」

原來許成龍是極聰慧之人,和陳克恕陳先生在一起,絕口不談採花獵豔,掄刀舞槍,只是虛心請教學問,時日一久,竟也能下筆成文荷花翻過背面來,見寫著幾句批語,卻是遼國文字,一字不識。

 看著如此肉麻無恥的言詞,荷花氣憤得手都發抖了。

「好一個『若有虛妄,乞斬全家之首』,哥哥,你好狠心啊……」

 「小姐,快去救二丫姐姐吧,眼下只有你能救她。菊香焦急地說道。

荷花飛也似地出了門,到處尋找。

一個掃地的小童告訴她,許成龍帶人把二丫弄到宅後小樹林裏去了,荷花心裏咯噔一下,她瘋了似的奔到後花園,推開角門闖了出去。

荷花在樹林裏東尋西找,終於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二丫二丫臉朝下伏在那裏,荷花衝過去抱起她,覺得二丫的身體軟綿綿的,全身已經涼了荷花用手試試二丫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荷花鼻子一酸,哇地哭了出來。

她一面哭,一面摸二丫的胸口,覺得還在微微地跳動,不禁又升起一絲希望,她也不知如何救活二丫,只是一邊哭,一邊搖晃著二丫的身體。

「荷花你怎麼來了!身後一聲炸雷,把荷花嚇了一跳,渾身一抖,回頭一看,是哥哥許成龍,帶著兩個如狼似虎的家丁,站在身後。

荷花撲上前,搖著許成龍的胳膊,哭著說:「哥哥,你們……你們怎麼把二丫弄成這樣了啊!」

 「這丫頭不識規矩,哥哥替你教訓教訓,怎麼了?」

 「哥哥,求求你,別打了,我不能沒有二丫,你救救她吧,把她放了吧,把她放了吧。說著,荷花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拉起二丫,要向外走。

許成龍手一揚,一道寒光飛出,向荷花撲面而來,荷花一閃身,咄的一聲,一柄飛刀釘在荷花身後的樹幹上。

許成龍厲聲說道:「荷花,你聽著,你若敢和這丫頭做了一路,休怪哥哥我翻臉無情。」

荷花放下二丫,膽怯地退了出來許成龍上前,探得二丫鼻息已停,冷笑了幾聲,正要退出,那個家丁說道:「少爺,小的總覺此事不妥,近日少爺身上已有了一樁事,若再傳出風聲,說少爺無故打死丫頭,教縣上知道,雖說無甚大事,這幾百兩銀子的卻是不免的了,不如造個這丫頭自己上吊如何。」

許成龍聽了,點頭說:「也好,這就動手。」

兩個家丁尋來幾尺白綾,在樹枝上拴了個套,然後兩人抱起二丫,將二丫的頭伸進套中,白綾勒在纖細的脖子上造成個投繯自縊的假象。

荷花漫無目的地在院中亂走,最後坐在臺階上大哭起來,哭著哭著,歪倒在地上睡著了。

 「荷花,荷花,你怎麼啦地上涼,醒醒,醒醒。」

荷花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站著的,是藥店的帳房先生陳克恕。

「陳先生……」荷花又哭了起來。

 陳克恕蹲下來,替荷花抹去眼角的淚水,溫言說道:「荷花別哭,別哭啊,有什麼事,和陳伯伯說,陳伯伯一定替你作主。」

 荷花哭著說:「陳先生,二丫死了,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二丫她怎麼死了怎麼死了還要救她?」

「她……她被我哥哥打壞了。」

 陳克恕一陣輕鬆,主子教訓下人,那還不是應有之義,便勸道:「必是她眼裏沒有規矩,這樣的丫頭,死了也好,等陳伯伯給你找個聽話的,如何?」

「不是,是我哥哥通遼……」

「什麼!」

陳克恕如同驟聞霹靂,渾身一顫,眉毛頓時豎起許成龍通遼,以他老辣深算,耳目眾多,如何不知,只是韜光養晦,瞞著許大少爺罷了許大少爺一直以為陳克恕忠心耿耿,永遠不懷疑有他,所以陳克恕一直裝到如今。

 「荷花,你是聽誰說的,這種事,你小孩子不可亂講。」

荷花心想,沒有陳先生幫忙,二丫必死無疑,不如什麼都和他說了吧,不管是福是禍,都不能管了,就指著身後的排房說:「我哥哥殺過一個百花村唐家的小姐姐,她妹妹帶了幾個小姐姐找來報仇,在窗下聽到了哥哥和一個遼人議論,要殺了知縣去投奔遼國,那幾個小姐姐就想抓住那個遼人,到縣裏去報官,還找到我哥哥寫給遼國一個大將軍的一封信……後來,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被哥哥發現了把二丫和一個叫娟娟的小姐姐抓住了,另外幾個好像……好像都死了……嗚嗚嗚嗚……」

陳克恕大驚尋仇報復,許氏父子一年不遇到三百六十起,也有三百五十九起尤其是許成龍作惡多端,這種報仇的事多了,料他爺倆也能打發,陳克恕並不以為意他真正震驚的是,許家少爺竟打算投靠遼國了,卻不知老爺子是什麼態度他鎮定了一下心神,心中無數個念頭在轉,是就此退身,還是相助荷花他明白只要向荷花一伸援手,這每月二十兩銀子的薪水就算是扔進大狄河了,但若不幫荷花,荷花年小無知,他日說漏了嘴,以許成龍行事之毒辣,自己非但薪水,只怕是這顆頭顱,不知何日就離了頸腔之上,更兼幼讀詩書,豈不知天地君親之尊,山河社稷之重於是長嘆一聲,說道:「罷罷罷,陳伯伯讀書半世,屢試不第,欲報效朝廷而無門而入,今日就拋散了這把老骨頭吧二丫在哪,帶我去看。」

荷花帶陳克恕來到後面樹林,近前看時,只見二丫高高地掛在樹上,風一吹,微微晃動荷花大驚失色,抱住二丫直挺挺的雙腿,哭道:「二丫,二丫,你這是怎麼了!」

陳克恕將二丫解下一摸她的胸口,冷冰冰的什麼氣息也沒有了。

荷花大哭起來:「陳伯伯,二丫死了,二丫死了!」

陳克恕檢查了二丫的身體,低聲說:「還沒涼透。叫荷花在地上鋪好一些乾草,把二丫抱起,仰面平放在乾草上,拉開二丫的雙手,放平二丫的雙腿,袖中摸出一個小錦盒,打開看時,內有三顆丸藥,分黑白紅三色,陳克恕取出那枚黑丸,托在手裏說道:「試試看吧,我這裏有三顆丸藥,是我當年的師父給我的,說這顆黑丸可起死回生,救人性命,至於如何神奇,我也沒試過,今日就在二丫身上用了吧。」

說著撬開二丫緊咬的牙關,把丸藥送進二丫口中。

過了一會,二丫開始有了微弱的呼吸荷花大喜,緊緊抱住了二丫,又不住地流淚。

又過了一會,二丫勉強張開了眼睛,看到荷花和陳克恕,又閉上了。

荷花把二丫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荷花擦著眼淚說:「那該怎麼辦呢?」

陳克恕說道:「我只有一個辦法在此。說著取出那個錦盒,打開說道:「此三枚師父所贈奇藥,已用了一顆了此枚白丸,內含劇毒,人服後,一天一夜之內,不服這枚紅丸,必死無疑。」

荷花不解地看著陳克恕。

陳克恕又說道:「但是人服了白丸後,立刻心臟不動,呼吸停止,全身冰涼,如同死了一樣,荷花你可設法讓娟娟服下這枚白丸,然後命人告知你兄長,說娟娟已死,可將屍體運出待運出後,你再搶在一天一夜之前,給娟娟服下這枚紅丸,即可完好如初。」

荷花驚喜交加,點著頭,不知說什麼好。

 「只是此舉太過兇險,萬一不能及時服下紅丸,則後果不堪設想,你須得想清前因後果,方可行事,不然害死娟娟的兇手,卻是你了。」

荷花撲通一下跪在陳克恕面前,淚流滿面地說:「陳伯伯,求你教教我。」

陳克恕沉吟了一會,扶荷花起來,說道:「此時我不能出面,常言道,疏不間親,但我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你且稍待,我先去探一下虛實。說著徑直往囚禁娟娟的私牢走去。

約有兩柱香的工夫,陳克恕匆匆傳回,向荷花耳語道:「看守娟娟的是家丁許深,此人膽小怕事,只有如此方好……」

娟娟自從被關進許家的私牢,就開始絕食許成龍每天派人送來的食物,娟娟一動不動。

五天之後,娟娟已經餓得眼前發黑,無力站起了。

紅日初升,家丁許深拿個朱漆托盤,托著一碗飯,一碟熱菜,一碗水,匆匆從廚房走出來,忽聽到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許深,你站住。」

許深回頭一看,卻是小姐荷花,亭亭玉立,站在臺階上,慌忙將手中的托盤放在屋簷下,躬身施禮,口稱:「小姐康泰。」

 「你這是給那丫頭送飯的吧。荷花背著手,用眼角掃著他,盡量裝得高傲不可一世,慢條斯理地問道。

 「是,是,是少爺命我每日送飯。」

「喂,我哥哥叫我告訴你,今天無論如何得讓那個丫頭吃飯,我哥哥還有話問他,餓死了就問不著啦!荷花轉著漆黑的眼珠,看著許深。

「是,是,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做到,只是……只是那丫頭頑劣異常,說什麼也不肯用飯,少爺倒真是好菩薩心腸,每天好飯好菜端過去,只是她一口也不動。」

「那我不管,反正那丫頭要是死了,我哥哥可說了,要在你身上試試分心手喂,你聽見沒有要在你身上試試分心手。」

許成龍以分心手懲戒二丫時,許深也在場,親眼看見兩掌就把二丫打得半死不活,慌得沒口應道:「是,是,小姐放心,放心。忽聽身後撲啦啦的一聲,回頭一看,卻是掛在簷下的那隻鸚鵡拍著翅膀。

「小姐告退,不不不,小的告退。許深說著,端起托盤,彎著腰,匆匆地去了。

 荷花看他走遠,噗哧一笑,向房上招招手:「噯,你們下來吧。」

 房上輕飄飄縱下兩名少女,卻是小翠和菊香,荷花問道:「沒出漏子吧。」

 快嘴的小翠咯咯一笑,說道:「姐姐剛才裝得真象,跟平時兩個人似的姐姐你放心,再遠也能投中,我這擲暗器的準頭還是老爺子教的呢。」

荷花笑道:「你們真行!」

菊香紅著臉說道:「小姐叫住許深的時候,我就把一塊小石子準備好了,一下正打在鳥頭上,那鳥一撲翅膀的工夫,小翠就把那顆白丸以暗器手法投進托盤裏的水碗,一眨眼就化了,什麼也看不著。」

荷花摟住她們倆,喜道:「好,好娟娟有救了,二丫的遺願也算成了一半了。」

說到二丫,三人的眼角都濕潤了菊香低著頭說:「二丫姐姐死了好幾天了,也不知屍體在哪裏,興許早拖出去埋了小姐,還得把娟娟運出去,餵下紅丸,娟娟幾天沒吃東西,身子能不能受得了再有,我總覺得有點對不住老爺……」

小翠一捶她的肩膀,說道:「嗨什麼對不住,現在只能如此了,那個叫什麼來著,姐姐教我的,什麼菜刀菜板,什麼大魚大肉的。」

荷花笑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呀,教了也忘,倒是武功一學就會。」

小翠頭一揚,說道:「誰教老爺愛教,會教呢。」

原來許萬山鏢頭出身,晚年不忘練功,平日親自執教下人,訓導甚嚴所以多數家丁侍女都身負武藝,小翠、菊香自然也不例外。

小翠說道:「姐姐,還得盯著這事,攛掇少爺早點把娟娟運出去。」

 「嗯。」

三個女孩子摟在一起,笑了起來。

許深取鑰匙開了牢門的大鎖,見娟娟半坐著蜷縮在牆角,發辮散了,烏黑的秀發垂了下來,臉上毫無血色,好像死了,慌忙上前試試鼻息,還微微出氣,於是貼著娟娟的耳根叫道:「姑娘,吃飯了姑娘,吃飯了。」

娟娟一點反應也沒有,許深端過米飯,舀了一匙,餵進娟娟嘴裏。

許久,娟娟的嘴唇一動不動,也不見咀嚼吞嚥許深慌了,爬下磕了幾個頭,嘴裏說道:「小姑奶奶,你就吃點吧,你要死了,不是你一條命,是連我兩條命呀,我那老孃,兩個孩兒,都沒人養活呀,你……」

忽然看見娟娟的喉嚨動了動,心中一喜,忖道:「這小姑奶奶不能吃飯,常言說水往低處流,這碗水總是喝得下的吧。於是端過那碗清水,一匙匙灌進娟娟嘴裏,果然過了半個時辰,大半碗水都餵了下去。

不料又過了一頓飯工夫,娟娟嘴唇突然變黑,嘴角漸漸淌出一股烏黑的血來。

許深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把娟娟抱起,平放在地上,一觸鼻息,早就沒有了,全身也慢慢冰冷僵硬了。

姑娘姑娘……」許深急得團團亂轉,一會兒搓手頓足,一會兒抱起娟娟搖晃幾下,正兀自忙得不可開交,外面靴聲橐橐,許成龍帶人查監來了。

 許深見了少爺,那就是奪命的無常,他哆哆嗦嗦地迎了出來,忽然雙膝一軟,癱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嚎啕大哭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少爺饒了我吧。」

 許成龍倒不明所以,伸手去拉許深:「起來,起來,這是怎麼了。」

 許深見許成龍手掌伸出,只以為這摧肝裂膽的分心手就要擊過來了,「嗷」地大叫一聲,求生本能使他一躍而起,接二連三推倒了幾名家丁,奪路而逃。 許成龍一眾倒被嚇了一跳,有兩個家丁就要拔腿去追,許成龍手一擺:「罷了。隨後命道:「許安,去看看那丫頭如何了。」

 許安進得監房,踢了踢地上的娟娟,娟娟一動不動再細細一看,這姑娘已經是斷氣多時了。

 「回少爺,這丫頭沒氣了。」

「什麼?許成龍大出意外,幾步奔了進來,蹲在娟娟身旁仔細觀察,只見娟娟眼睛微閉,原本白嫩的小臉蛋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灰色,嘴唇黑紫,全身已經冰冷了。

「難道是許深?許成龍百思不得其解。

許安陪笑道:「少爺不必費心了,這丫頭幾天沒吃飯,興許是餓死的。」

「不,看情狀是中了劇毒。許成龍眉頭緊鎖,來回踱了幾步又轉身看著娟娟的屍體,忽然冷笑了幾聲,說道:「來呀,許安,許定,你二人與我把這個丫頭給我扒得光光的。」

 許安、許定聞言上前,七手八腳,娟娟就像一樣,娟娟雖然還不滿十四歲,但已經發育得像個大孩子。

「嗯嗯,還不錯,窮家的丫頭,這麼小的年紀,這樣身材也算難得了。許成龍把娟娟白嫩的屍體從頭看到腳,咂著嘴,微微點頭。

「少爺,小的給你抬到你房裏去?許安點頭哈腰地說道。

「混帳!許成龍忽然罵了一句。

「少爺,不如就把這個丫頭的屍體賞了我們吧。」

「放屁!許成龍一揚手,拍的給了許安一個耳光,「你知道她中的什麼毒你不要命了?」

「少爺高見,小的糊塗,小的糊塗!許安諾諾地退了下去。

 「許安你和許定將這丫頭的屍體擡出去,從今日起,鳴鑼遊街三日,讓附近村中百姓都瞧瞧。」

 「少爺殺一儆百,好計策,好計策。許定也奉承著說。

 「一夥子吃材!許成龍從鼻孔中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還沒懂得我的意思麼這幾個丫頭前來行刺,背後必有主使你等白日遊街之後,必然鬧動街坊,晚上便將這丫頭的屍體放在橋頭樹下等不甚顯露之處,但一定要能夠讓人看見,這唐娟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如有主使之人,必不忍讓她如此赤身裸體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晚間必來盜屍你等須得潛伏在側,暗暗跟隨,看他將屍體運往何處。」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稱是,然後又都盛贊少爺之大才可比管樂,少爺之智謀可比諸葛,少爺之德操皎皎焉如明月照臨,少爺之恩情浩浩乎如江水滔滔。

當下,許安就命許定去拆了一扇門板,把娟娟的屍體仰面朝天放在上面,又尋個家丁名叫許長的,兩個抬著,自己扛一面旗,拿個木槌,走在前面篩鑼。

觀者如堵,人人爭看女屍,又聽說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少女,更是好奇,娟娟赤裸的身軀就在世人或惋惜,或好奇,或淫褻,或貪婪的目光中,緩緩地向前方移去。

荷花躲在長街的另一頭,低低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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